我醒来时，已是黄昏初至。屋内的檀香飘起一缕青烟，我忽然有些茫然，恍然间不知道是否身在梦中。

“朝英，刚才有人来过吗？”

朝英摇头，“刚才奴婢和暖玉都在外殿候着，没有瞧见人影。娘娘，您是不是做梦了？”

“做梦吗？”我扶了扶脑袋，有些恍惚，“可本宫刚刚明明听到有人在我的名字。”

“娘娘莫不是幻听了？外头的知了有点儿吵。”

在这夏日里，外面的知了的确吵得很。我甩甩头，懒懒地靠在床头，“或许，真是本宫睡糊涂了吧。朝英，你让人煮碗浓茶来吧。”

“是，娘娘。”

朝英很快便退了出去，我套了双鞋下床，朝门口唤了几声张顺的名字，却未听得回应，我又开始唤那三个小宫女，依旧无人应声，我便只好耐心等朝英回来。

“朝英，暖玉他们几个呢？”我浅啜一口茶，问道。

“娘娘，她们被陛下叫去蹴鞠了。”

“蹴鞠？那张顺呢？”

“也被陛下叫去了。陛下还分了个男子队，女子队。”

“宫中宫女、太监无数，他怎么偏偏把我的人都带走了？”我忍不住小声埋怨。

朝英似乎并没有听见。过了不多时，暖玉几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脸生的小太监。

暖玉一脸忐忑，拿眼望了望小太监。

那小太监瞧着很年轻。他朝我行了个礼，道：“良妃娘娘，传陛下口谕，让您察看御囿，并主持蹴鞠比赛，届时陛下会亲自登楼观看。”

“…本宫知道了。”

小太监随即便离开了。

“朝英，这御囿是个什么地方？”

“回娘娘话，御囿是陛下玩乐之所，里头修建了…斗鸡场、蹴鞠园、异果园、多宝园，还有一些奴婢不太清楚。”

“多宝园是什么？”

“奴婢听说，里头养了许多野兽。”

“…”这小皇帝真会玩。我忍不住扶额。

我屏退暖玉几人，小声问朝英，“陛下脾性如何？平日又是怎么处置罪奴的？”

朝英压低声音道：“陛下喜怒无常，最喜欢捉弄人。陛下不喜欢杀人，但折腾起人比要人命还可怕。轻者褪去鞋袜，绑在刑架上被挠脚板，或者赤足在玉华宫跑上十圈，这么一下来，一对足几近废了。重者更甚，挑断手脚筋、剪去舌头，喂以穿肠毒药锁在冷宫，真真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说罢便垂下了眼。

我听得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这小皇帝，行事荒唐也就罢了，对付人的手段真是阴毒。

*

午膳过后我便让小太监领我去御囿，轿辇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正前方是数十道台阶，台阶前是一座六层高楼，端的是雕栏玉砌，朱檐白壁。这楼五、六层中间有一牌匾，上头龙飞凤舞“摘星楼”三个大字。

“先去摘星楼看看吧。”

随即我便登上了摘星楼，两旁的小宫女为我打着扇，但我依旧觉得热得慌。

爬了三四层我便爬不动了，小声抱怨：“该死的小皇帝，折腾死人了。”

小宫女忙给我擦了擦汗，后面随驾的两个宫女也上前来给我打扇子。

我瞧着她们汗水直淌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快给你们自己也扇扇，瞧你们这满头大汗，实在是不雅。”

她们便忐忑给自己扇起了风。

“早知道我就听张顺的话，坐轿子上来了，反正那些个蛮夫有的是力气。”我抱怨着，磨磨唧唧往上爬，待爬到第六层时，终于松了口气。

我站在栏杆边，极目眺望，青绿山水、巍峨的建筑尽数映入我的眼帘，我忽然有种天下江山尽归我手的错觉。

怪不得世人都想要权利，当皇帝可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吗？江山、美人尽在掌中，如果不求当个明君，每日享受富贵和权力，多开心？只要不过于昏庸，导致亡国就好。

大概认清各处园子的方向后，我便下楼了。下楼走到左侧，可以瞧见不远处有个场子，一侧是栏杆，另一侧站在这个角度看看不到尽头，里头种了许多树，高矮相间。

我便问守园的小太监，“瞧本宫这记性，一下楼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前头那是异果园吧？那蹴鞠场在哪里？”

“请娘娘随奴婢来。”

我跟着他绕了大半圈，来到一个异常空旷的场地。这场地竟绵延数十里，比刚才那果园还要大上许多。

“这么大的蹴鞠场？陛下是会在此处举办蹴鞠盛会吗？”

“回娘娘话，陛下曾在此处举办过两次蹴鞠盛会，招了鞠客五百人，同三千宫人，一起举办蹴鞠大赛。”

三千五百人一起参加蹴鞠大赛，这小皇帝果真不是一般的奢靡，怪不得人人说他荒淫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