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石碑已经被抬了出来，放在了石阶上。

猩红色的字迹有些刺眼。

乔一从一个领民手中拎起石锤，高高举起，又落下。

“砰——咔嚓——”

石碑应声而碎。

昏暗的教堂里忽然起了风。

“呀，快看，那是什么？”

有领民惊呼道。

只见些骸骨上，忽然有星星点点的荧荧光芒逸散而出。

它们旋转飞舞着，互相靠近，然后慢慢聚拢，最后凝成了一个个半透明的灵魂。

“铛——”

钟楼有钟声敲响，拉长着声音穿过这里。

那些灵魂漂浮在半空中，弯下腰，向乔一行礼。

所有人都静默着。

以乔一为首，他们将手抚在胸口，微微颔首回礼。

“铛——”

又是一阵钟声。

云开雾散，一束阳光透过教堂的花窗照射进来，落在了那些骸骨上。

一只黄蝶飞进来，在其中一具骸骨上扇了扇翅膀。

再抬眼，那些灵魂已然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去请葬婆婆来。”

乔一垂眸看着那些尸骸，轻声吩咐道：“……送他们离开吧。”

很快，便有穿着黑袍的送葬人赶来，开始收殓尸体。

为首的葬婆婆灰白的头发藏在兜帽里，手持魂铃，低声吟唱着安魂曲。

一曲毕，葬婆婆回首向乔一微微鞠躬，回身摇响了铃铛。

“叮铃铃——”

“叮铃铃……”

随着铃声远去，这些骸骨也随着送葬人的队伍离开了这里。

乔一抬起头，目光落在那通体洁白，正张开双臂像是拥抱世人的神像上。

他挥了挥手。

然后有勾锁缠上了神像的身体。

随着一声声响亮的号子，神像被拉扯着，慢慢倾斜，随后“轰”地一声巨响。

雪白色的神明轰然倒地，身体断成几截，露出了白色昂贵涂料下，已经被虫蛀的灰黑色内芯。

“主教大人！”

琉璃瓶子里的苏西忽然发出声音，“砰砰”地撞着瓶壁。

乔一顺着苏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已经倒塌了的神像底座。

乔一和兰卡斯特对视一眼走过去，才发现那神像之下，原本该是一个祭坛。

“主教大人！”

苏西用力拍打着瓶壁，喊声已经带了一些哭腔。

一道模糊的人影慢慢浮现出来，飘在祭坛上方。

乔一打开了瓶盖。

那团小小的火光便飘了出来，落地的瞬间变成一个小小的人影，朝着祭坛奔跑过去。

半透明的人影蹲下来，张开了双手。

乔一看着那团火苗在奔跑的过程中越烧越淡、越烧越淡……

最后在即将碰到那道灵魂的时候，“噗”地一声化成灰烬，从苏西身上飘散下来。

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圆脸小姑娘扑进了那个灵魂怀里，“哇”地哭出了声。

“主教大人！哇——你、你回来了——”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主教大人，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你去哪儿了呀……”

而那个灵魂只是抱着苏西，温柔地轻拍着苏西的背，摸着苏西的小脑袋，一言不发。

“只是一道执念而已。”兰卡斯特站在乔一身边，轻声道：“她的灵魂……很久以前就消散了。”

乔一没说话，只是右手抚胸，向那个灵魂——或者说碎片，鞠了一躬。

他没有注意到，兰卡斯特右手动了动，一道流光便飞向了拥抱着的两道灵魂。

“主教大人……”

哭得眼睛红红的苏西抬起头，抽噎着，眼里带着希冀，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叫您一声母亲吗？”

灵魂抱住了苏西，轻轻吻了苏西的额头。

“母亲——”

“……我很想你，母亲。”

苏西抱紧了母亲，慢慢闭上了双眼，像是睡着了。

那道半透明的灵魂开始慢慢溃散，飘出无数暖白色的光点。

苏西的脸上有泪水滑落下来。

“吧嗒——”

一抹水迹落在了祭坛上。

苏西跪坐在那里。

怀抱里，空无一物。

“……再见，妈妈。”

苏西轻声道。

然后她站起身，伸出了手。

半空中漂浮着的光点开始在她手中凝聚。

最后，变成了几粒白色的糖果。

这是那个温柔的女人留给苏西的最后的温柔。

……

苏西要走了。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雨后的天空蓝得干干净净，湿润的风带着泥土的味道吹过原野，送来了青草的香气。

苏西背着佩妮送给她的小书包，站在码头上朝着乔一他们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