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公主裙下臣(6)
谁叫她押妓?
他心里忿忿,迟疑片刻,踅身往诏狱外面走。想必长公主入诏狱的事早就传进了陛下的耳朵里,这时候估摸着也该到了。
他得借着这个台阶,把柔柔放走。
出了诏狱大门,细雨消歇,两侧树木蓊郁,阳光透过枝桠缝隙流转而下,在青石地上化为斑斓的光影。晏棠迎风而立,云纹曳撒划出一浪浪姣好的弧度。
不多时,远处一行人迅疾行来。
为首之人面容清隽,气质温雅,身穿盘领绯红四团衮龙袍,头戴二龙戏珠翼善冠,腰束玳瑁嵌玉带。其后紧跟着北镇抚使陆金阚,还有诸多锦衣卫随行,众星拱月似的,乌压压朝诏狱迫近。
晏棠隔老远就迎下去,屈身揖礼:“臣晏棠,恭迎圣驾。”
李韶神色焦急,走到他跟前就是一顿薄责:“晏棠,你怎么把长公主抓进诏狱了?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臣也是出于无奈。”晏棠停顿些许,往后撤了两步。
李韶了然,旋即跟上,众人很识趣的敛眉低首,皆在后面待命。
晏棠压低声道:“陛下,薛平案牵涉到一位沉香阁的男娼。臣去拿人,恰巧碰到殿下在押妓,服侍之人正是嫌犯。而且殿下吩咐嫌犯去结交左都御史颜世苑,为了避嫌,臣只得将殿下按照规矩押入诏狱审问。”
“颜世苑?”李韶眉心微拧,“长公主有没有说找他干什么?”
晏棠避重就轻道:“殿下说她府中的婢子看中了颜大人,想为其牵条红线。那颜世苑好男风,可能与嫌犯熟稔,便让嫌犯去引荐。”
“原是这样。”李韶吁出一口气,面上郁色不减,“你没对长公主上刑吧?”
“臣当然不敢,只不过是请殿下吃了点时鲜果子,以示惩戒。知道陛下会来,臣就在这里等着陛下定夺,是否将殿下放了。”
“还用问吗?不放人你还想一直关着她?”李韶狠戾的瞪他一眼,凝重道:“今日之事,交待好你的人务必烂在肚子里,不可外传,免得污了长公主的声誉。”他微抬下巴,“带朕进去。”
“是。”晏棠疏淡应着,扬手一笔,“陛下请。”
“你们在这守着。”李韶回头叮嘱一句,便跟着他疾步走进诏狱。
诏狱常年不举火,阴暗湿寒,比外面要冷很多。路过关押嫌犯的牢房,哀嚎怒骂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幽深复折的甬道中。
这种地方委实不是天家娇女能待的,李韶面上愈沉,不由加快了步子。廊壁上的灯盏交错投映,他肩头盘绣的织金团龙宛如鲜活起来,日月章纹在袖侧,威仪尽显,漾着点点刺目的华光。
临进刑房前,他忽然停下,“晏棠,先带朕去看看那个男妓。”
晏棠略一迟疑,引他进入隔壁。
身材高大的姚沥正在收拾刑具,满手都是血污,眼光乜到二人,半跪揖礼道:“卑职参见陛下。”
李韶示意他起来,目光落在前方满身血腥的少年身上,他的容貌已经看不清晰,身形清瘦,隐约是个勾人的货色,“人死了?”
“回陛下,这小子命硬,还噙着一口气。”姚沥如是说:“卑职正要去请示该怎么处理,没想到陛下就来了。”
“既然犯事了,留着何用?”李韶温润的眼眸浮出一丝厌恶,转身就走。
姚沥揣测的看向晏棠,后者没发话,兀自跟着陛下走出去。他心里有数了,当下拔出绣春刀,上前抹了阿木的脖子。
一阵含糊瘪堵的咕噜声,室内重回寂静。
姚沥利落收刀,对身后的缇骑们说:“处理干净点,别让上头的看了污眼。”
孟烁拿来的西瓜并不多,其实只有三块,然而对李映柔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她讨厌的东西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有西瓜。
李映柔小时候吃西瓜不会吐籽,皇兄经常吓唬她如果不吐籽会在肚子里长瓜藤,把肚子撑爆。久而久之,她就对这种满是黑籽的鲜果充满了恐惧。再炎热的夏天,也避之不食。
如今已经是夏末,身在满是污血冤魂的诏狱,李映柔缓慢的进食着第二块,努力做到籽瓤分离。
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吐了。
正当她在心里痛骂晏棠时,李韶大步迈进刑房,见她安然无恙,这才舒展眉宇,释然道:“皇姐,朕来接你了。”
短短一句话,含着万千宠溺与纵容。
李映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期待过他,她痛恨已久的人宛如一个活菩萨,解救她与水火之中。
她将手里的西瓜扔在盘子里,走到李韶身边,拽住他的宽袖,满腹委屈说:“晏大人逼我在这里吃西瓜,陛下再晚来一会,皇姐怕是要原地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