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灭祖(134)
也还好他还给自己留下了退路。
那日里,她把他放在陆承见身边那时深深看了他许久,他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他的算计,他让她不要救他时,她言语间的停顿更是说明了一切。
可纵然如此,她却还是纵容了他。
为什么?
凤珩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若是她不知道他是在算计他,因此愿意舍命救他,也对他毫无防备,这都是正常的。
可她分明知道他在算计她的性命,却还是甘愿让他算计,还以命搏命地救他,甚至到如今都还对他毫无防备。
即便是方才,她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算计她,只是从醒来就一直安抚着他,甚至还在闭关前都要撑着满身的伤为他准备好膳食。
这是为什么?
凤珩扣着凤鸢温热脖颈的手不停地收紧,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养他不过寥寥数月,又如何会有这样深刻的感情?
深刻到她竟然真的愿意为了保护他而舍弃性命,深刻到明明清楚他要的是她的命,却把命都亲手交到他手里后还要舍命救他!
夜色无声蔓延间,她的呼吸声平缓也微弱,他却仿佛听到了那日夜里她掷地有声的话。
她说,“阿珩别怕,师父说过会护你安然无恙,那便是舍了性命也一定会做到的。”
她说,“师父说过会保护你,怎么会食言?”
哪怕是他惊惧惶恐于她的伤势时,她凝视着他的目光都是温和安抚的,似乎无论何时她都是那般温柔的模样,能护他免受这世间的一切风雨。
舍命护他。
她的确说到做到了,可当时的惶恐绝望是真的,悸动依赖是真的,只是他到底还是不敢相信她,因为他找不到她对他这样好的理由。
仅仅是可怜他吗?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他太不相信她了?
凤珩脑海里仿佛有两道力量疯狂地撕扯着,心神也动荡得越发厉害。
霎时间,他喉口涌出一道腥甜,恍惚一片的视线里这才清晰了,也是这时,他才发现他竟然把她脖颈间都掐得起了一片乌紫。
凤珩几乎是在看见那道刺眼的乌紫时便颤抖着收回了手,低下头便翻找着她给他的封灵袋。
他跟在她身边不过寥寥数月,但是她却是几乎将自己的家当都给了他,所有她有的,他都有。
甚至她没有的,他也会有,所以要找一瓶疗伤膏药再简单不过。
可也正是因为这种简单,才让他的手越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连抹在她脖颈间的膏药都会因为手的颤抖而抹到伤处之外。
他的确是才跟在她身边不过寥寥数月,可她却将自己所有都悉数给了他,甚至愿意舍命救他,又为什么不能信她一次呢?
他什么都没有了,这场豪赌,本就是他赔上自己的命赢来的。
他赌了命要算计的,不就是她的真心吗?
他都知道她是真心护着他了,为什么又不能相信她一次?
他问自己。
何况即便是不能信任她,他又为什么要对她起了杀念?
他方才做了什么?
他分明是因为不敢相信,想要杀了她啊!
刹那间的清醒让凤珩的手陡然脱了力,踉跄着后退了好些步才稳住了身体。
瓷白的药瓶滚落在地,砸落一片沉闷的声响,四分五裂的碎片散开满地,也刺痛他的知觉,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踏着那细微的碎片,重新靠近了她。
他走过的地面都拖曳出长长的鲜红血迹,他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她身边,无声地问道:“为什么,不如您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
他只是想要一个原因。
一个心安的原因。
因为他害怕。
他不怕从未得到过,他只是怕得到后又失去。
世间种种,但凡从未有过奢望,从未得到,便不会绝望,可若一旦有了奢望,一旦曾经得到,再失去,不如舍了性命来得更容易。
得到又失去的滋味他尝过太多太多,一次次充满希望,又一次次地绝望。
从未有过例外。
身处无底深渊之中的人努力地想要抓住黑暗里的那一抹光芒,为此拼尽了全力,甚至为此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可努力到最后,才发现那光芒不过是一抹幻象,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又如何能不绝望?
他实在太害怕了,怕终究有朝一日她会变得不在乎他,更怕终究有朝一日她还是会抛弃他。
直至天边卷起微微的白,他却未曾动过一分一毫地凝视着她,像是固执地要她给他一个答案,却又像只是守着她,守到她醒来。
**
凤鸢没料到自己突破竟然用了七月之久,从闭关前的还是寒冬,转眼便到了将要入秋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