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泠低声应了，顿了一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你。我前两天回了云城，你不在，是柯霖告诉了我地址，所以我就来了。山下旅社的老板娘说你今天上山还没回去，我想你一直都怕黑，担心你出什么意外，就上来找你了。”

“那……你回云城，是因为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杨壤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让凌泠有些心慌，她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看看那双唇是不是紧抿着，只是在半空中就被他的手抓住了。

“我知道你想走，放心吧，等你下山治好腿我就让你走。”

凌泠有一瞬的呆愣，而后差点脱口而出说不用等治好腿，但是理智还是让她忍住了，她心想，就这么几天，几天就好，就当给他最后的回馈。

“谢谢。”凌泠说着，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也能幸福。”

对面的黑影轻嗤了一声，没接话。这声微嘲让凌泠有些脸红——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太过虚伪。

之后两人谁都没说话，气氛再次归于沉默。凌泠的尴尬就在这样的沉默中渐渐累积又慢慢被降解。

终于，在天际泛白的时候，救护队爬上来了，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地。凌泠被抬上担架，后面就完全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云都国立医院ＶＩＰ病房，杨壤就像她刚回来时那样，趴在她的病床边浅眠，听到动静就立刻坐起来，给她倒了杯水慢慢喂她。

没了黑夜的遮挡，凌泠只觉得当时的尴尬又重新将临，她低着头，始终不敢去看那双眼睛。所以也没看见，杨壤的那双眼中，并没有失望或者愤怒。

“我约了古刹寺的主持，下个月１号送你回去可以吗？”

下月１号？那就不到十天了。凌泠想都没想的点点头，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那个世界的情况——不知道家人现在都怎么样，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杨壤说完就离开了。

凌泠无声的张张嘴，最终颓然。当伤害已经造成的时候，话语其实就是大块大块的盐巴撒在伤口上，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坏女人，所以不愿意再成为“虚伪的女人”。

× × × ×

不知道杨壤对外是怎么说的，躺在医院静静等待离开的几天里，没有一个人来打扰她，这间病房就好像被人遗忘了，除了杨壤、医生和护士，她再没见过其他人。

最后的时间总是过得既慢又快，每天凌泠一遍遍掰着手指头，觉得那么煎熬，等到杨壤真带着那个人进来了，她放下手里的书，突然发现，原来已经到时间了。

古刹寺这个名字很霸气，其实就是一个换遍输入法都搜不到的无名寺而已，这个传说中的主持进来的时候，也就像个普通老人那样，细棉布的黑色褂子和长裤，拄着一根拐杖，看似很不靠谱，要不是凌泠知道，杨壤不会拿她的生命开玩笑，她只怕要以为这是从哪拉出的路人了。

不过这位主持好像什么也没带啊，等下要怎么做法？

凌泠这样想着，一边站起来，客气打了招呼问：“我需要怎么配合？”

“随意就行。”主持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黑黑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其实啊，你本来就该今晚回去的，我来也就是护个法而已。”

凌泠挑眉，有些怀疑，还有一些无所适从，不过她现在越来越头晕倒是真的……本来还以为是下午晒太阳晒久了。

杨壤走过来，在身边坐下，然后紧紧牵着她的手。凌泠的意识慢慢远去，她下意识对杨壤笑了笑，然后彻底陷入黑暗。闭眼前一秒，她貌似看到那个黑黑的石头发出了一圈金光——那个不会是哪位高僧留下的佛舍利吧？

× × × ×

耳边一直有人在哭，还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吵吵得人心烦。

“……别吵了。”凌泠轻微动了动嘴唇，发现说出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到，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最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像是有人猛地推了自己一下，刷地睁开眼，终于吼了出来：“别吵了——”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除了孩子的哭声。

凌泠坐起来，看了看周围，发现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而在场所有人都像被“一二三木头人”游戏定身了一样，那个不停蠕动挣扎的孩子就成了唯一的鲜活。

凌泠眼中已经全然被那个孩子占领，她朝着孩子伸出手：“给我抱抱。”

——“阿泠”“小泠”“少夫人”……

杂乱的称呼陆续响起，所有人一齐围过来，他们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同一批产品，脸上的表情百分百神似——喜极而泣、乍然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