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有清风(85)

作者:泼墨晚霞

岳甯陡然停下脚步,冷眼看她:“沉碧,你究竟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沉碧闻言叹道:“教主,沉碧从小与你一起长大,自然是对你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可你也知道,萧公子自那天雨后大病一场,卧床很久,前段时间刚有起色。你们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当时也该去看他一回,墨意说,他当时一直念着教主的名字,最近也不知为何,他身体每况日下。教主,你当真不愿再理会他吗?”

岳甯蹙眉道:“我那时已派张全策过去帮他调理身子,怎么会愈来愈差?”她的手不安握紧剑,却道:“那就再叫张全策过去,总会好,他是习武之人,身子哪有这么娇弱?”

“……是。”她是看着萧公子眼里的光一日日黯淡,看着他从落寞到心如死灰,她心里如何不惋惜,教主和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可教主既不愿,她说再多也无用,也随她去了。

岳甯抬头望天幕飘下的小雪,心里念着沉碧那一番话,颇有些不是滋味。

兰汀院的池塘已覆上薄冰,冷风萧瑟,小窗吱呀响着。卧房里点着暖炉,温热的驱散风雪冷意。

萧珩盖着被子坐在床上,听墨意说岳甯今日去训练场,又大发脾气打了一名弟子,还扬言要把他赶出师门时,他闻言忍不住低笑,笑容在苍白消瘦的面容上极为灿烂,笑着笑着喉间一阵痒意,他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

墨意忧心忡忡的看他,待他停下,墨意顿了顿,轻声道:“萧公子,既然教主不愿吃你做的早膳,你就不要再做了。你的身子这么差,冰天雪地忙活这么久送过去,图什么?”

萧珩病容添上哀思,笑意淡去,双眸黯淡,“也许,有一天阿甯会吃呢?哪怕吃一口也好……至少,她不会忘了我。”

可她一口没吃,他已经整整四个月没见过阿甯了。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重生一次,他还是被她丢掉。

萧珩眼里酸酸胀胀,他起身要独自一人去外头透气,墨意拿起一件斗篷给他披上,他不知不觉走到院子那处冰冷寒霜中万紫千红的地方。

他和岳甯种下的紫荆树已开花了,满丛紫色点缀枝头,淡紫的花簌簌落在雪上。他一人看枝头极艳的花,唇边笑容染上心中的满潮涩意。他胸口一窒,五脏六腑仿佛都要咳出来,他弯下腰,一口鲜红的血从喉间咳出,刺目的红落在白雪上。

萧珩抹去唇边的血迹,用雪覆盖红色,他在树下站了很久,回屋时桌上放着一碗药,他看着药碗,目中无一丝光亮,半晌,他拿起药浇在花盆中,褐色的药汁尽数没入土中。

除夕那天,萧珩卯时起来做了丰盛的团年饭,中午送过去时照旧被挡在门口,他似乎早已习惯,目光已经掀不起一丝波澜,他提着沉沉的食盒踩在雪中,本该撕心裂肺的心平静如水。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在墨意担忧的眼神里取出那几叠菜,萧珩笑道:“吃吧,今天只有我们过除夕。”

萧公子今天食量真好,居然吃下一碗白饭,是不是再过段时间他的身体就能完全康复了。墨意由衷的高兴,同他一起坐下,夹起一箸菜放入口中。

晚上天空烟花绚丽,仿如镌刻在天边。萧珩和墨意坐在回廊上,长廊下的红灯笼很喜庆,暖光照亮萧珩的脸,他拿起一杯酒轻抿一口,对墨意道:“墨意,明天你就走吧。”

墨意一怔,还以为自己耳背听错话,萧珩却看着他,重复一遍方才的花,墨意惊道:“我做错什么了吗?作甚要赶走我?”

萧珩摇头,抬头望夜空寥寥几颗星子:“你没错,只是我要离开这里,不会回来了。”

“你要去哪里?”

“云游四方。”

墨意闻言一松,念着萧珩的身子,忧心道:“你的身子未好,寒冬腊月的哪能捱住?”

萧珩咽下喉头的腥甜,饮着杯中的酒道:“我喝了那么多药,身子早就好的差不多,再说我从小习武,身体强健,你担心过多了。”

墨意观他的脸色,确实不如之前苍白,也不再咳嗽,他道:“你就要这样一走了之,不去和教主辞别……”他停了话,教主根本不与他见面,萧公子又要怎么辞别?他偷偷看萧珩眼色,见他面上并无异样,他继续道:“你已叛出师门,往后又要去哪里?”

萧珩浅笑道:“天涯何处不是家?”

墨意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在萧珩脸上看出这样的洒脱,仿佛他是真的放下前尘旧事,他心生不舍,却不也想萧珩留在这里郁郁寡欢,他不再劝,为两人倒满酒,朗声道:“萧珩,这杯我敬你。”

墨意不再称他为萧公子,他心里早就把萧珩当作亲友,饮尽这杯酒,盼以后旧友能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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