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世+番外(4)
白衣瞎子站在原地,自始至终动都未动,却让人感受一种撕心裂肺的悲伤,好似天地间唯一的归途没了,自此后不知所归。
淮南子兀自走出庭院,背影孤零零的,往浮生远的山顶走去,那里是整个仙界的禁地——当年的众神殿,如今的一片废墟。
长亭和长思奉命跟随照看,故而尾随其后,还是第一次有幸得见这片三千年前的战场,光看断壁残垣便可见当年一战的惨烈。
“老祖小心。”
两人一左一右急忙扶住险些被台阶绊倒的老人家,众神殿前的三千玉阶早和黑血尘埃融为一物,残破不堪,甚至无法落脚,丝毫看不出昔日洁白无瑕的模样。
老祖为自己的力不从心笑了笑,拍了拍两个少年的肩膀,慈祥道:“你们知道这是何处吗?”
两人异口同声,“众神殿。”
老祖一笑,“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关于众神殿的传说太多了,有人说这里曾是神明的居所,天道所归之处,也有人说这里是万恶之源,关着世间所有的罪恶。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老祖:“众神殿,十万仙家趋之若鹜却连门槛都踏不进去的地方,实则是个很接地气的凡俗之地。殿后院种了棵树,树冠如云,叶似黄金,六合之风一过便哗啦作响,你仔细听就能听见风吹过山河大地的声音,悦耳中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气势,那树名叫苍生,世称苍生树。树下有个池塘,养了两条鱼,一雌一雄,名唤氓,意为民者百姓……可后来苍生树枯了,氓死了,守殿的小公子也走了。”
长亭最是心细,委婉道:“您说的小公子可是上邪?”
长思则是个兜不住半句话的直肠子,“邪帝?那不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吗?”
老祖难得好脾气地反问道:“何以见得?”
长思:“众仙家都说她涂炭生灵、忤逆天道。”
老祖:“是吗?那你可曾见天道降下天雷罚过她吗?”
长思挠了挠头,“那为何众仙要杀她?”
“他们说她祸世,所以杀了她”,淮南子望向山顶天际翻腾不息的云海,那深处埋着一座沉寂千年的神殿,“你们知道什么是神吗?”
这点自然难不倒浮生远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弟子长亭,“凡人修行为仙,仙得道为神,为仙可长生,为神可不死。”
长思:“如此说来,上邪入魔之前也是神。”
老祖:“非也,她一直都是。”
长亭不解,“神是不会被世人所杀死的,可她不是……”
老祖捡起神殿前一块瓦砾,“神是永生不死的,除非他们甘愿自尽。”
长思惊讶道:“自尽?”
长亭低下头,依稀看出殿前的空地似乎画了什么阵法,只听老祖一声长叹,“那孩子是自断筋脉在前,万剑碎尸在后,不然众仙如何能杀得了她?”
那么一个桀骜不驯、敢与天斗的人是被逼到自尽的,这似乎和仙界正史写得不太一样。
两人跟着老祖穿过残破不堪的主殿,一路走到后院,竟真一棵参天大树,只是已经枯死了,唯剩光秃秃的树干,入目一派萧瑟荒凉。
长亭出神地望着,不知为何这树总给人一种悲悯苍生的凄凉之感,少年人鬼使神差地问道:“老祖,上邪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祖闻言一愣,多少年了,世人只顾着骂她,鲜少有人问过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人啊”,老人家目光悠远,像是陷入了一段遥远的记忆,笑道:“心思澄澈,世间少有,性情顽劣,亦是世间少有。”
他缓缓地抬起手,指着苍生树的树顶,“往日里,她最喜欢抱着她的小狐狸,坐在最高处的树枝上,从那里往下看一眼就能瞧见人间。”
长亭顺着老祖的指引看去,恍惚中似真的看到了那红衣少年不知忧虑地坐在树上,摇着腿,看着人间山河。
老祖:“可惜,这树也枯了。”
长思在树的另一侧,突然喊道:“没枯没枯,老祖您快看,这里长了新芽。”
长亭听闻这话,从初时的欣喜到满目怀疑,这苍生树枯了三千年了,何曾长过新芽?
长思:“真的,你们过来看看。”
待到长亭扶老祖绕到树的另一侧,当真在抬头一丈的枯枝上看到几片新生的绿叶,小巧可怜,似乎禁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又好像转眼便可枝繁叶茂。
见此情景,淮南老祖欣慰一笑,“终于回来了。”
长亭和长思对视一眼,皆在对方脸上看到茫然。
老祖似有深意地问道:“你们可知苍生树的寓意?”
两人破浪鼓式齐齐摇头。
老祖:“生即是死,死即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