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宠令(33)
年轻人身上已有君王模子,不说话时,极摄人。
李勖对他说:“大统领虽日理万机,但这戏楼还是少去为妙,古人是非,今人杜撰,不要到头来盖世功名总是空,尽是南柯一梦。”
他汗就下来了。
林怀柔来求援:“官人,你说句话啊官人,他们太欺负人了。”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能从我手里抢走,我官人是大统领!京兆尹是他拜把子的弟兄,他一纸状书,将你们统统抓到大狱里去!”
“够了!”霍宏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开,“泼妇,看我一纸休书,送到你娘家!”
林怀柔只觉得自己听错了,顿在原地,半晌,不惧反怒:“你说什么!我看你真是疯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休妻,还有那个小畜生,一并给我带走。”
“爹!”
林怀柔这下知道怕:“你要我怎样啊。”
“按他们说得做!”霍宏再也不想留下来丢人,抛抛下一句话,怒而离去。
如此,大局终是定下了。
林怀柄三兄妹走后,当日傍晚,账房先生便火急火燎地抱来一怀账目,一本一本过了,落印,转手,事儿总算是成了。
然林府平静了没几日,京师却热闹起来。
是月初九,天子下诏,举国去税三成,水河泛滥郡县,国库拨款,放粮赈灾。北府军对戎人大战告捷,又力挫北齐,喜上加喜,凡判三载内刑狱者,大赦,死囚,免死,改为流刑。
这一月,天子设宴,款待北府军的将士,满城达官尽数受邀,林府亦在其列。
……
另一头,北齐腹地。
穆简成处理完一天的军务,披着月色回到帐中,已是疲惫不堪。
与前世比起来,手底下这批兵还是太弱了。
眼下北齐可说是三无:
无数量充足的马匹,
无独树一帜的战术,
更不见广袤到足以‘退可守’的疆土。
即便不将眼光放在这些事关大局的层面,放眼细微处,也不尽如人意。
近来,他都是一天当作两天用,但凡醒着,绝不敢松懈懒散,因为睁开眼睛,第二天就又有新的事情覆盖上来。
如此,仍觉时间太少了。
穆简成也是第一次有光阴亦逝的感觉,天未亮就离开营地,回来时,明月高挂。
不过好在,凭记忆,他提前除去不少潜在敌人,这也会为不远的将来展平道路。
他恐怕要花上几年才能忘记,他的好老师、好前辈元天放被亲军控制住时是多么义愤填膺,高声指责:“他们说得没错,你就是白眼狼!欺师灭祖!”
而当人从他的书房搜出与右贤王的信函时,老人家又羞愧难当,抬不起头。
那是永远高山仰止的长辈啊,威严扫地那刻,满头灰发凌乱不堪,落魄得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这一次,穆简成没有再觉得自己遭受了莫大背叛,因此无比平静地给老师定了罪,抄了家。
他甚至没有等到行刑那刻,就先一步回来,因为与戎人战事吃紧,他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
此时伏案,缺月疏桐的影透过窗扉,将三十六曹尚书的信映得斑驳陆离,信从留都来,快马即至,挂着一路上的尘土气,被呼延奔第一时间送到穆简成手里。
指拈信函,穆简成心念一动,却将信放回原处,从身旁抽出张白纸,无比认真地书写起来。
他字写得极好,一看就是下过功夫苦练的,乍看是一手标准的行书,然而转折处却不似行书不羁,刻意抹圆了、顿了,克制地恰到好处。
待终于写满整张,又好像不满意似的,毁了重头来过。
第一次给她写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是她被梁人救走,穆简成始料未及,留在京城的人传话说她回了林府,他连夜写出一封信。
信中将一切解释得明明白白,穆简成不想承认,自己期望着有一丝的可能,林风眠读懂那一分不舍和万不得已。
但就在信即将送出,他忽然反悔了。
穆简成厌恶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自见她第一眼起,所有事情,仿佛都变得难了许多。
那时他并不知道,这种小心意味着什么,甚至分不清,对林风眠的小心,与对那些政敌、宿敌的小心,有什么不同。
总之,他留下了这封信,换成一封责令她速速与探子回齐地的“旨意”。
可想而知,石沉大海。她是个倔强的女子,自始至终都是。
想到这里,穆简成忽然兴奋起来,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可以重新选择!可以在至关重要的节点,表现得更好、更符合林风眠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