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重生](48)
从王府经昭和正街, 再到前朝太和殿, 约莫要两刻钟。
白日里热闹的昭和正街此时寂静得很, 老话说“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此时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街道上只有灯笼的微光与沉闷的脚步声。
偶尔也会遇到其他去上朝的官员,相熟的官员之间, 便会睡眼惺忪地打个招呼。
越靠近皇宫,各府的轿子就越多, 一众大小官员卷起轿帘叙话闲谈, 提及最多的话题无异于昨日傍晚, 永安王出府迎接老王妃之事。
据说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的永安王,竟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好了。
此前王府里头发生的事,也不是各个官员都知晓。但在朝为官的人,不说各个人精,但也都懂得察眼观色。即便是不知道王府之内的光景, 他们看皇帝这些日子的态度,也能猜到一二。
都在暗中猜测盛极一时的永安王府怕是自此就要倾覆了。
有人唏嘘,也有人幸灾乐祸。但大家都有志一同地保持了沉默。毕竟永安王命不久矣,为一个将死之人得罪了皇帝,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从前那些亲近永安王的官员都一个个噤如寒蝉,又哪里轮得到他们强出头。
大家都站好了立场,只等着看永安王最后结局。
却不料眨眼功夫就被永安王杀了个措手不及。大小官员们自有立场与派别,此时都在小声引论此事带来的后续影响。
兵部尚书戚邵揣着袖子老神在在:“今日诸位大人说话还得谨慎些。”
众官员都心照不宣,永安王大好,那陛下的心情定然好不到哪里去。这个时候触霉头,说不得乌纱帽和项上人头就得没一个。
“这天怕是要变了。”年迈的御史大夫揣着暖炉,眯着眼看灯火辉煌的皇城。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往今来屡见不鲜。
但皇帝与永安王之间,实力差距太悬殊。如今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永安王可不是打不还手的泥菩萨。
众人一时缄默,都默默猜测着日后的朝堂局势。
黑暗中不知是谁忽然惊呼了一声:“那可是永安王的轿子?”
众人一惊,纷纷循声去看。
便见一架比寻常轿子要高大宽敞些的轿子默默停在边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轿帘垂着看不到里面情形,但帘子右下角绣着的“永安”二字却格外扎眼。
一众大臣盯着垂下的轿帘,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
与李凤岐交好的戚邵眉毛一扬,朗声问道:“可是永安王尊驾?”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道清冽声音回道:“诸位大人许久不见,可都安好?”与此同时,低垂的轿帘缓缓卷起,露出李凤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来。
竟真的是永安王!
一众官员震惊异常,连脸上的情绪都差点维持不住。昨天傍晚才听说永安王大好的消息,今日天不亮,人就来参加朝会了。
分明是来势汹汹。
又想起御史大夫方才的话,心道怕是真要变天了。
官员们心思各异,素来与李凤岐关系亲近的大臣都凑上去寒暄,其他人则竖起耳朵听。
有人问:“王爷大病初愈,何不多休息几日?”
李凤岐声音不高不低,冷如寒冰,在暗夜里透着几分阴沉:“有要事要禀告陛下。”
众人思索着永安王这会儿有什么要事。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钟声响起,宫门大开。
众人只得打住话题,下轿列队,往皇城内行去。过金水桥,便至太和殿广场。
群臣列队拾级而上,唯有李凤岐坐在轮椅上,由五更从旁推上去。
待到了太和殿门口,方才换成了太和殿的内侍接手。
五更顺道将装着赵炎首级的木匣交给内侍,嘱咐道:“拎好了,可别给摔了。”
那内侍唯唯诺诺地接过,才推着李凤岐进殿。
众人按官职列好队,李凤岐的轮椅在最前方,待众人站好队列后,又见一人姗姗来迟,白衣素服,正是太傅韩蝉。
韩蝉脸色有些差,他瞥了李凤岐一脸,站在了他旁边,与他并列。
皇帝李踪还未到,太和殿内不可喧哗,文武百官俱都沉默不语。如此等了大约一刻钟,穿着明黄衮龙服的李踪方才出现。
他刚刚弱冠,面容尚且带着青年人的稚嫩,肤色因养尊处优,养得极白。被明黄的龙袍一衬,就多了几分羸弱。
若不是身上的龙袍,瞧着不像九五至尊,倒更像个有些阴郁的书生。
李踪走至殿中,在宽大的龙椅上坐下,冠冕上十二珠轻轻晃动,遮住了他阴沉发青的脸色。
他目光阴郁地凝视李凤岐,藏在袖子中的手攥成了拳。若不是方才已经在后宫泄过一回火气,他连面上的平静都难以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