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107)
这边,司徒夜已经细细打量起宇文瑄拿出的那半幅衣襟。良久,他将衣襟放下,扫过桃夭愕然的神色,脸上平静无波,淡淡说道:
“家中长辈已去世多年,当年之事究竟如何,再无法证实,但宇文公子——”他刻意停顿,语气意味深长,“苏桃夭和安清王的婚事已成定局,楚国尽人皆知。”
桃夭此刻才回过神来,宇文瑄尚未开口,她果断出声,语气郑重:
“文轩,我与兄长此次前来,只想查清当年真相,其余的事,真真假假,我实在无心追究。”她眼皮垂下,遮住满眼的疑虑和惊讶,“我们是朋友,我不希望任何事情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宇文瑄盯着她许久,桃夭没有抬头,只是皱着眉,望着桌上那半幅衣襟,刻意避开了他起伏不定的神情。朋友两个字,便永远地隔开了两人的距离,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右手一抬,将衣襟收入袖中,又恢复了往常的表情,笑着说:
“是啊,我们是朋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今天,就当做我没有来过。”说罢,他对司徒夜点点头,迅速地消失在宫殿门口。
宇文瑄的脚步很急,唇边还残留着笑意,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然而——
在他踏出宫殿的那一瞬,那笑容便从他的脸上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眼底的一片寒冷。
这边,苏桃夭重新坐了下来,眉头依旧紧锁,她望向对面的司徒夜:
“这件事,是真的吗?”
她并不指望司徒夜回答,毕竟那时候他的年岁也不大,不太可能接触到这些事。
没料到,司徒夜的眼里带上了一丝忧虑,径直回答道:“我想,多半真有其事。只是这件事出现在这个当口,未免有些巧合。”
桃夭沉浸在司徒夜肯定的口吻里,他之前从未提过这件事,惊讶的话脱口而出:“这难道确有其事?”
“衣襟上的字是父亲的笔迹,还有那方私印,我之所以能够认出,是因为他们与娘亲那幅画上的字迹与私印一模一样。”他口中所言的那幅画,正是严文灏为方沁所绘的卷轴。那幅画他长年不离身,由于那是家中留给他的唯一遗物,画上的每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何况当年严家与宇文家门当户对,这门亲事也并无不妥。
“我的天。”桃夭吐出一口气,右手覆上额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就算自己并不是真的严锦陌,老天也不用这样考验她,时不时地送来一个“大礼”,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承受力真的有限!
她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事实,接受这个身份,接受了霍琛,现在又突然冒出了宇文瑄?她只想做简简单单的自己,怎么非要跟这些复杂的事纠缠不清?
司徒夜见她的脸色难看,心里也猜到了几分,他走过来,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缓缓说:
“不用担心,只要我们不承认,这门婚事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辽国拿我们毫无办法。我知道,你对宇文瑄无意,明日我们便启程回楚国。”
桃夭努力地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思路清明起来,她沉吟了片刻,气息一窒:
“看来辽国皇室想将我们留在这里。”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联姻更加容易建立起彼此的关系呢?
她转念一想,眉头又深深皱起:“可是我们回到楚国,爹娘的事又该怎么办?”
司徒夜似乎下了决定,目光染上些微沉痛,但语速飞快:
“线索已断,留在这里毫无益处。我原以为这次能够手刃仇人,现在看来我们只能再等待一段时日。”
桃夭点头,两人相对无言。
入秋的夜晚已不再燥热,辽国位于北方,更是比楚国增添了一些凉意。
苏桃夭躺在帷帐之中,有微微的凉风从未关紧的窗缝中吹进来,她闭着眼,纤细的手臂从未盖紧的软被中露出,斜斜地搭在床沿之上。她睡得如此沉,对屋内轻微的动静毫无察觉。
一夜好眠。清晨醒转,屋里助眠的熏香早已燃尽,只是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余味,苏桃夭正懒洋洋地想要翻身,却猛然发觉自己正被人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她的头紧靠在男子的胸前,眼帘里遍布的只有他锦缎单衣的藏青色,桃夭身体一颤,惊呼声尚未出口,却听到熟悉的嗓音。
“是我。”
☆、风波又起
霍琛。
苏桃夭定定神,强咽下正欲出口的惊叫,悬起的心慢慢地落回原处,愣了几秒,抬起头来,眼眸里全是惊讶:
“你怎么来了?”
短短一月,霍琛的面容与记忆中无异,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表情,只是他眼睛内的血丝清晰可见,满面都是倦容。苏桃夭收起讶异的表情,好看的眉皱起,脸上却不自觉地浮起一抹酡红。苏桃夭用手微微撑开两人的距离,淡淡道:“深夜闯入内室,这可不是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