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16)
毕竟是隔行如隔山,具体要怎么做他也不省的,只是爱莫能助地看着她,“这个……”
她笑道,“我想拜托你给公爹婆母,还有殿下都各画一个,我再绣出来,拿到他们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你呢既尽了孝心,又增进了夫妻之情,岂不美哉?”
他犹豫道,“好吧。”
她不太懂老年人的眼光,向他商讨,“依你看,给公爹绣和婆母上个什么为好?”
他思忖半晌,“给爹绣棵罗汉松、给娘绣朵黄香梨,你觉得如何?”
她拍手道好,“那你觉得给殿下绣什么好?”
他怔住了,片刻才生硬道,“你们姑娘家的眼光相似,我想的未必她会喜欢,还不如由你帮她画的好。”
裴湘纳闷,就他这样的造诣还遭到殿下嫌弃,那她那点画儿岂不是只有被殿下拿去擦桌子的份?
看出她困顿不已,他又补充道,“殿下看惯华丽繁复的东西,你画个简单别致点的或许更能讨得她欢喜。”
简单别致,说起来容易想起来却是头脑空白。
他想了想,“画株酢浆草吧。”
酢浆草?她以为至少是牡丹海棠之类的呢,没想到是怎么排都排不上名号的酢浆草,原来殿下眼光这么特别的吗,这花在她们建宁府路边倒是很多,所以熟悉她倒是熟悉的,但是给殿下绣株野花未免也有种不尊重人的感觉。
他宽慰她:“你只管画,既然是送礼嘛,用不着想得那么复杂,心意最为重要。”
她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她又弱弱地问一句,“我看你竹子画得最好,可以给我画一个吗,我想绣在宫绦上也是很好看的……”
他凝神想了想,绣着竹子的宫绦在她裙间随着步子轻微飘摇的样子,确实很衬她华茂春松之貌,女子所用嘛,湘妃竹再合适不过,于是应允道好。
真相是假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裴湘的赠礼悉数完工送出,也已经是沈庭蔚辞世满四个月的时候了,楚国府上下对她不薄,不过似乎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回建宁府,让她爹再给她说一门亲事,但愿这次那个未来的郎君命过得长长久久吧,否则她要是被冠上克夫之名,想嫁也嫁不了呀。
裴湘在拾掇行囊,一个穿着秋香襦裙的丫鬟给她福了福身,说殿下过府来了,邀请她去抱拙园叙旧。她是霓晗身边的宜华,裴湘认识,不疑有假,便跟着去了。
再说抱拙园这厢,霓晗甫一跨进明间,便见沈从愈坐在圈椅上盯着案几上的一双黑色朝靴看,看得入神,她快走到他面前才觉察过来,忙起身向她行礼:“臣给殿下请安,殿下怎么过来了?”
她在他上首坐下,“我听说裴湘过两天要离开汴梁,前几天还托人给我送了一方绣帕,我还没亲口向她道谢呢,而且她要走,我也怪不舍的,多来叙叙旧嘛……”
说话间她眸光不自觉被面前的那双黑底云气纹暗花的朝靴吸引,端详了片刻,才发现侧缘有一节墨绿靛蓝渐变的湘妃竹延伸了下来,在黑底的靴筒时隐时现,很是低调,“你这双朝靴,也是她给你做的吧?她还知道你爱竹,这个心意实在难得。”
说到这个,沈从愈又陷入沉思,她一大清早便遣了月影将这双朝靴给他送来,月影在他惊诧不下的眼光下给他回话:“给大爷请安,姑奶奶不得空,让我把这个给您送来,这双朝靴可是她亲手所做,她说谢谢您帮她画花样子呐。”
“不得空……”他看着那双朝靴喃喃自语,“不得空……”
他没想到上次走得匆忙,还是被她拓取了脚印,还有她上次拐弯抹角地请他画了那枝湘妃竹,也不是为了绣在宫绦上吧。他紧盯着那双朝靴,针脚细腻,绣工精致,他想起阿沁诗还永远地停留在缝衣服能把两个袖口缝到一起的阶段,两厢比较,她这个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了,可是既然做都做了,却不愿亲手送来,她要忘了他,说得出也做得到。
一双朝靴,是在示意他,临别的时候到了,不得空,怕是在收拾行囊吧。他非但不喜,反而凭空生出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忧愁,搅得他快犯起偏头疼的旧毛病来。
他笑不达眼底,“不过是随手画的花样罢了,不值当什么,她却做了一双靴子来,耗费太多精力,我受之有愧。”
月影道:“大爷快别受之有愧了,我们姑奶奶就是个善性人儿,说好的给每个人都送礼的,岂能缺了大爷您的份!您还是收起来吧,您不收我也不好交差啊。”
月影四平八稳,字字珠玑,简直就是给他心里添了一把寒霜,每个人都是一视同仁,没有谁较谁特殊,他道是,“那替我谢过你们姑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