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10)
霓晗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与沈从愈成亲这么些年,早与他结下极深的友谊,这种友谊无关男女,是真正的知己。
她很早以前就听过小公爷大名,清风明月、灿若星辰,全汴梁找不出第二个来。未曾谋面时她也曾对他心生向往,只是见了面反而没那种感觉了,多么优秀的人她却不曾对他动心,说起来好像很奇怪,其实也不,她那时先结识了清平县主,和她成了极要好的朋友,后来他们两个成日在她面前腻腻歪歪的,他的柔情蜜意全给了县主,她又何尝不明白,两人都是她要好的知己,又怎会对他生出旁的心思?
大伯和新寡的弟妹,听上去也许不伦,在她看来倒不算什么,皇室的关系可比这个紊乱多了,父皇不就把六皇叔的皇妃收为俐妃吗,五皇叔则收了海大人家的一双姐妹,哪个不骇人听闻,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她笑着招呼他,“从愈,明日你不是休沐吗,你也一块来啊。”
沈从愈却是轻呷了一口酒道不,“姑娘家的事情,臣就不去凑热闹了。”
霓晗道:“非也非也,花朝原本就先在文人墨客中盛行,如今才有女子参与,今年的秋嵇山有踏青活动,许多士大夫也参与,你是高风亮节,曲高和寡,但偶尔结交些人于你也没有坏处吧。”
盛情相邀到这份上了,沈从愈就是心下不愿去,也不能辜负公主一番美意。于是隔日清晨一行人便洋洋洒洒地上了秋嵇山,果不其然山上踏青的人很多,女子喜欢剪了彩纸贴到花树上,名曰赏红,又或者拿了小巧的铁锹栽花种菜,文人雅士则偏爱赋诗唱和,曲水流觞,平日里男女没有太多见面相处的机会,所以假借花朝而男女同游相会的人比比皆是,花朝俨然成了只差没说出口的相亲大会,因此近年来不少行武的也参与了进来,马上射箭、投壶舞剑,项目愈加繁多。
霓晗和裴湘玩了好些项目,沈从愈向来守礼,即便是与霓晗夫妻那么多年也不曾与她并肩同行过,公主为尊,落后她两步半的距离,这样既不至于踩了公主的裙裾,也以防她说话听不清楚。前面两个姑娘谈笑风生,他徐徐地在后头跟着,裴湘穿着藕荷色的春衫,很衬她的肤色,发带是红色的,在他眼前晃啊晃啊,勾起他的往思。
已是日上中天的时候,三人又来到围场,有好些个男子在比赛射箭,人骑在马上,马蹄不停,却要射中三丈开外的靶心,围观者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人,有个男子一连三次射中靶心,惹得边上一阵欢呼,男子么大声欢呼,女子么内敛些,扇子半遮半掩地和同伴嬉笑起来。
裴湘拍掌叫好,“这个好玩,我可以和你比一下吗?”
男子从马背上俯视她,裴湘的长相很会欺骗人,白净的脸说不上多么国色天香,却是秀气而又斯文的,加上南方人的身高捉急,男子就有些质疑的看着她,“就你?”
霓晗听说裴湘她爹相当注重对闺女的培养,于是也十分好奇道:“弟妹学过骑马射箭?”
裴湘自信满满地语出惊人,“不曾,我刚才这么一看也就看出其中诀窍了,不难。”
男子也由衷地佩服她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大声地吼道:“好!小娘子胆识过人,不过既然你未曾学过,鄙人让你三箭,你呢只要七箭中有一箭中靶心就算你赢,而我须得箭箭正中靶心才赢过你,你当如何?”
裴湘道:“公子说得未免太不公平,小妇人就算赢了你也是胜之不武,何不公平公正的来。”
她自称小妇人,男子这才又重新打量了她一遍,见她果然已经梳了滑溜的妇人髻,可惜了,若是黄花大闺女,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众人窃窃私语,直看着她这般狂妄,最后得怎样出丑,然而她牵了一匹棕红色的马来,也不用人扶,自己抓了缰绳,轻轻巧巧地便踩上马蹬,跨上马鞍骑上来。
沈从愈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并不懂她为何突然就说要和那男子比赛,可是看她骑马熟练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骑。
霓晗也很八卦地看着她对沈从愈道:“你觉得她真的不曾学过吗,这哪一点像不曾学过的样子?”
沈从愈不敢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背上的身影,只是垂下长睫冷静道:“她只是臣的弟妹,臣不了解她的过往。”
霓晗含笑着问:“你难道不觉得她和清平县主很像吗?”
沈从愈好似被她窥探到内心阴影处的动摇,霎时有些恼羞成怒起来,拂袖转过身朝远处树荫下走去,是在回答她,也在狠狠地告诫自己,“清平县主只有一个,谁都不能是她,谁都取代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