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前夫是朵黑心莲+番外(155)

作者:椒盐小甜饼

她扶着一旁的铜鹤烛台勉强立住了身子,垂落的袖口上,已经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将绣着的棠花濡湿。

她的眼圈红了一圈,目光轻轻垂着,但羽睫却如隆冬风雪中的蝶翼一般,剧烈颤抖:“那又与我何干?你要为太子办事,又与我何干?为何我要凭空搭上自己的婚姻,搭上十年韶华,搭上自己的性命?而这一世,你还要再来骗我?”

她停了一停,似乎是想竭力平复心绪,语声却愈发颤抖更哽咽:“你怎么能这样轻巧地说出这个‘是’字,是因为在辅国公府里如履薄冰过了十载的不是你?是因为寒冬腊月被人丢进水塘里的不是你?是不是对你来说,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你们当权者落下一枚棋子一般轻描淡写?”

“你骗了我两世。”如此激烈的情绪,最终却以短短六字作为结语。一字一句,皆在颤抖。

这六个字,皆似一把带了毛刺的钝刀,狠狠在人上刮过。

宋珽伸手慢慢地捂住心口,痛苦地深深敛眉,却是一个字也无法辩驳。

在如此凄厉的诘问中,两世的光阴与亏欠无声重叠。

所有他以为可以弥补的,可以追回的,此刻都如一场镜花水月般,碎成泡影,弥散于炙热的夏风之中。连伸手挽留的机会,也不会再有。

沈陶陶似乎是想为自己这两世,自嘲地轻笑一声,但唇角微抬,便已带下一连串的珠泪,顺着唇线的弧度,一点点滑入口中,尽是苦涩。

她抬起袖子,慢慢揩了揩面颊,浑浑噩噩地往屏风外走。

宋珽低垂下视线,亦步亦趋地跟来。

沈陶陶走到屏风旁侧,发觉宋珽正跟在身后,便猛地停下了步子。

她的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倏然蹲下身去,自地上捡起一块摔裂的碎瓷,狠狠指向他,语声却哽咽而悲哀:“世子,这一回,真的不必再纠缠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说罢,将瓷片弃在他的足下,转身决绝而去。

宋珽似乎想要追去,但终究还是在沈陶陶的目光下缓缓顿住了步子。

他看着沈陶陶一步步往前走去,再也不曾回头。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游廊尽处。

宋珽在原地等了良久,四周静得只有风吹草木的细碎声响。

直到等到日头偏西,倦鸟归巢。他才明白过来,沈陶陶是不会再回来了。

他独自在花厅外坐下,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远处的水面上。

落日为湖面镀了一层粼粼的碎光,似凝了一层薄冰,积了满湖的落雪。

上一世,他冒着大雪赶到塘边时,影卫们正当着他的面将沈陶陶自塘底捞起,轻轻放在岸上。

彼时她已经死了,素白的衣裙上染了乌黑的塘泥,衬得一张消瘦的小脸愈发惨白。那双好看的杏眼紧紧闭着,秀眉深蹙,似乎还带着残留的痛苦。满头黑缎般地长发凌乱散落,裹住单薄的身子。积雪一层层地落在她的身上,不再融化。

那时,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重来一世,他想弥补,想要在这大错还未铸成之前,令其消弭于无形,给她一世的从容安稳。

却未曾想到,他再次遇见的沈陶陶,菡萏初开年纪的沈陶陶,便是那寒冬腊月被弃在水塘中的沈氏。

一切从来都无可挽回。

而不论最终是出自何种目的,是为了弥补还是为了旁的什么,他最终还是不可抑制地对沈陶陶动心了。

愈是如此,他愈是不敢与沈陶陶言明,甚至不敢去想,这件事被戳破之后,会是怎样的情形。

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眷恋这段从未有过的温情,还是害怕坦白之后,沈陶陶会决绝地弃他而去。自己又会回到上一世里,大雪夜独自饮酒的寂寥。

其实从没有打碎后还能复原如初的陶器,也没有千里万里永远都会飞回的鸟。

一切早在最初的时候便已无可挽回,无法弥补。

重来一世,也并不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只是为了让他更好地去看清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并为此痛悔终生。

他曾经伤害过的小鸽子,这一次,永远都不会再飞回他的身边。

……

沈陶陶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身子紧紧地贴着车壁,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肩,也不知道是悲哀还是绝望,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一瞬间,她想起了许多。

想起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在偌大的辅国公府里艰难过活。

想起了当初宋珽灵前,云珠指认她珠胎暗结时心中的惶然与恐惧。

想起了……寒冬腊月里,冰冷的池水一点点浸透四肢百骸的滋味。

这些时日中,一点点模糊了的前世之事,如今却如山岳般重重倾来,迫得人无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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