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穿今之公子远道而来(149)
苏折摇了摇头,头抵着孟谦的肩膀,一手揽着孟谦的肩背,另一只手在身侧握拳,从喉口溢出野兽受伤一样的凄异声音。
这么多年的仇恨,这么多年的不甘,这么多年的忍隐和心如刀割,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闸口。于是苏折心中海水一样的悲苦洪流就狂涌而出,连他自己都难以抑住。
孟谦也不强求他能够抑制住。
他只劝了一句,看苏折没有止住的意思,就温和的把他环在怀里,轻柔的顺着苏折的后背:“师兄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迟来了十余年的晚归,终于有归。
孟谦的手久久抚在苏折的背上。他能感受到对方隔着衣服传来的温度,感受到对方每一次抽噎的细微颤抖,他的手指流连过苏折的后心,似乎就有无尽的感情从自己的指尖灌输而入,无尽的感同身受。
孟谦的下巴轻抵着苏折的发顶,学着苏折方才的语调,孟谦也轻轻道:“对不起,小折。是师兄错怪了你。”
对不起,小折,师兄在心里错怪了你那么多年。
对不起,小折,你先天命相不好,师兄便在心里对你提前有了警惕。
听了这话,苏折剧烈的摇了摇头,将孟谦抱得更紧。
两个人,都极尽贴合对方的温度。
在慢慢理清当年和如今脉络的同时,孟谦深深的后怕。
如果刚刚他心狠一点,如果刚刚他再愤怒一点,如果刚刚他出手再没有分寸一点,是不是就会杀掉完全无辜的师弟,让自己追悔莫及?
很多年后,孟谦对苏折提到过自己的后怕。
苏折却只是一味的笑,笑的前仰后合,笑弯了腰。
“你怎么会那么想呢,师兄?你怎么会那么做呢,师兄?你人这么好,你又对我这么好……你怎么会,你怎么可能会伤害我呢,师兄?”
孟谦依旧有些介怀。
苏折看着孟谦的脸色,掰着手指跟他分析:“你看啊,师兄,你把我制住后肯定要悲春伤秋的感叹一下吧,对不对,感叹的时间就够你冷静下来了,不会直接一抬手劈死我。”
“你感叹够了,跟我说我十恶不赦必死无疑,却看到我流泪就心软……就算我不流泪,难道你不是要好吃好喝送我上路吗?你会不问我一句想吃点什么,就让我一直哑着吗?”
“退一万步,就算师兄真让我一直哑着,那我吃什么东西还要师兄喂吗?师兄会不会放开我的手?我会不会写字给师兄看?师兄会特意避开我的字迹,狠心不看我最后留下来的话吗?不可能的,我知道,哪怕我是怪师兄,骂师兄,师兄也会看完的。”
“即便是师兄真的绝了我所有后路,一口一口的喂我吃饭,我还不会多吃一点,把自己吃撑吗?师兄想让我做个饱死鬼,但总不想让我做个撑死鬼?你总要给我点消化的时间?我只要在那时候看看师兄,你的心就全软啦!”
苏折挂着“你真是想太多”的微笑叹息摇头:“从小时候就是,我做错了事,你先是旁侧敲击要我承认,我如果不说,你就给我讲个类似的故事。我还是不说,你就开始从细枝末节暗示你已经知道这件事……就算我死犟到底,只要事情不大,你也绝不告诉师父。”
“你在担心什么呢,师兄?你一直,一直都那么愿意给我机会。”
第七十一章
楚子沉吩咐苏折去向白泽道别的那个上午,万里无云,气爽风轻。
他一直把苏折送到山洞洞口,思索片刻,抬手把对方的肩膀压住,并不提及这次拜访,反而跟苏折说起了有关自己的一点往事。
“苏折,我当年国破家亡之事,你知道多少?”
苏折一愣,注视了楚子沉一派平静无比的面容几秒,实在是不能明白,平白无故,楚子沉怎么会提起几千年以前的个人旧事。
“不太多,大致也就是您……唔,国家危难,押送戍边,遇到章始皇开天下霸业之类的吧,近几年虽然流行关于您的话题,但大多数讲的不都是您到了章国之后吗?”
楚子沉听此意味不明的低笑了一声:“是,史料混乱,你大约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当时我燕国国都被围困已有十数日,我等又怎么会在王宫内坐以待毙。父王虽然愿以国主之身以身殉国,但却也是安排了心腹送我我们兄弟几个趁乱遁逃——那你可知我当时多大?”
“似乎,嗯,十七?”
“不错,我十七岁,正是少年血气方刚之时。纵然自觉才华横溢,却也是锋芒毕露。苏折,我忍不下。特别是看我父王登上殿宇引火自焚,我燕国王宫化为一炬,乱兵冲进国都劫掠猖乱……”
楚子沉悠然闭目,似乎眼前已经浮现出了这些年来依旧深深铭记在骨子中的混乱场面,楚军冲入城内的冲天呼喊,身后吞噬王宫的熊熊火焰,对方士兵盔甲上还有他燕国儿郎迸溅上的未干鲜血……哪一点不是让他恨入骨髓,多年不得入梦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