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记(9)
我见他吃得陶醉,忍不住抢了过来,一口上去香脆粘牙,好吃呀!我心想:我也该买上一个。我嚼了嚼,问道:“恩?所以呢?”
“所以,你看不上的这点‘稀乏灵气’,普通修士却孜孜以求,特意劈断地脉挖通沟渠,以期房前屋后,沐足净身。”
“仪哥说你炫富。”灰疏插嘴。
“你再说!”青仪锤了灰疏脑袋,一手糖渣全擦在他头上。
“我是不是不能说话了?”灰疏委屈道:“你不就是这意思,我一说话就捶我。”
原是这样,我想,我以为的脚底泥,竟是他人的朱砂痣?
想到这里,我寻来卖糖瓜的小贩,买了两个糖瓜,打赏了一把碎银,拒了找赎,在小贩疑惑的目光中淡定离开,狠狠显摆了一下富二代的自觉。
步行半刻,穿过两座廊桥,我们到了住处,雕花大门,梁上横着楠木牌匾,遒劲的大字刻在上头、镶着金粉。我舔了舔齁甜的嘴唇,跟着青仪迈进大门。
“随意居”是城中最大最壕的居所,与对岸的福昕酒楼一道,位于镇子中心。驿馆中亭台楼阁、无边景致均为另辟洞天所造,足见老板修为。小二引我们去房间,经过花园、水榭一一介绍:“这是牡丹、那是芍药、睡莲……”我们循着他示意看去,正瞧见睡莲紧闭的花瓣张了一张,似是午睡的人儿不满被唤醒,朝聒噪处瞪了一眼。
往内庭深入,可见前方有一旋梯,旋梯之上白雾萦绕,依托密密的灵气线,悬浮者一个三丈见方的平台。小二指指平台:“云影夕照,必须打卡。”
“打卡?”我偏头看向他,满脸疑问。
“哦,人界说法,就是必须去的地方。”小二解惑。
说完小二右臂向前伸出,作出引导姿势:“客官里面请,前方小筑二层左手三间便是。”
房间宽敞舒适,正好一人一间。我已吃得撑肠拄腹,便省了晚餐,放下包袱,准备去“打个卡”。
正是黄昏,我循步慢慢登上旋梯,旋梯扶手蛟纱所造,触之升温,让人觉得踏实。登上云影夕照,一时间龙蟠镇的全貌映入我眼帘而来:层叠错落的建筑,穿梭水道的渡船,路边的小贩,拱桥上的行人,寥寥的炊烟,还有摩肩接踵的小吃摊……再抬头望去,红霞溢满蓝天,残阳躲在云里,初云山脉高耸入云,隐在袅袅白雾中,天地灵气盘旋,一切美不胜收。我暗自赞叹:云影夕照,名不虚传。
走近旋梯入口,我正想下去寻青仪灰疏共赏景致,却见一人同样为此处风景心动神驰。
白衣姑娘还未登顶,便已如痴如醉。她背向我,半个身子微微前倾,足下是旋梯最后两级台阶。她直直望向雾中山峦,脚步未停,缓缓后退,猝不及防跟我撞了满怀。
我自小在初云峰长大,甚少与母亲之外的异性接触。后来说是与青仪、灰疏“相依为命”,实际上是他两养大了我。母亲临终托孤,青仪如履薄冰。故而待我严苛、常促我修身养性、少儿女情长。我对青仪极度依赖,毕竟脸可以不要、饭不能不吃。为免青仪断我口粮,偶与灵兽对酒“谈心”我都小心翼翼,生怕遇得一个默契神会的惹恼了他,他便在梦里向母亲告了状去。
此刻一股带着梅香的灵气裹挟一人扑向我来,我被撞得身形不稳,退后半步。双臂只能护住她的肩膀,远远看去,像是深情相拥、颇为缠绵缱倦。
我指尖隔着布料触到她的皮肤,猝不及防之下,肢端顿时像是小虫爬过一般,麻麻痒痒的,这种感觉瞬间就蔓延了全身,须臾,通身皮肤都泛起淡淡的粉色来。整个人如熟虾一般,红了。
我慌忙放开手,躬身行了一礼:“唐突了,姑娘可还好?”说罢我低低头,再退了半步让出步道。
“抱歉,是我冲撞了公子。”姑娘整了整衣袖,还了一礼:“今日多谢公子了。”说罢她带着随行少女登上平台,沿着步道走向南端,再没有回头。
这就说完了?我心想,声音真好听,可我连她什么模样都还没看清楚呢,遑论问问姓名……
我不敢回头,也不想离开。
保持这个姿势完成了心里建设,我打算去问问“姑娘我是否在哪里见过你?”心想,若是顺利,或许还可以问问姓名。堪堪转身,便见二人直直冲我走来。
我心中波涛汹涌,时间却纹丝不动。
张了嘴正想说话,姑娘抢先开口:“公子慢慢看,小女先行一步。”她行了一礼,说毕目光并未在我身上久留,走了。随行的姑娘接着行了个礼,小跑着跟了上去。
我半个“请”字刚到嘴边,人已走远,只好悻悻闭上,本就不知该说什么,这下正好,囫囵吞进肚里,管饱。我摇了摇头,暗哂自嘲:这便是话本上说的“很多故事,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