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杀敌不及茶艺满级+番外(28)
由此向北,天气渐寒,锣鼓和秧歌声渐起。乡下人的灶台整日不熄,炸物扣碗八宝糕一碗碗地端上桌去,金元宝似的胖肚饺子在沸水里上下翻滚跳跃不息。人们嗑着葵花子,将雪里红和白菜放入缸内拌入盐巴和辣椒丝,再过几日便成了极好的下酒菜。上京城内的王公贵族庭院深深,一扇扇镂花窗上也贴满了红艳艳的窗花。载着拜帖的马车急匆匆地自大街上奔驰而过,在积了薄雪的街道上留下四通八达的痕迹。
而自京城继续向北。人声渐熄,烟火淡去,风草之声猎猎渐长,鹰兽之声啼唳不息。这是山高草阔长河远的地方,自天山高悬的孤月,到荒漠耸立的城楼,入眼之处皆是一片荒凉景。野云万里,雨雪纷纷,此处并非人应就留之地。
可偏偏有那一簇一簇的篝火,围绕在招展的军旗下亮起。无论塞北的风如何吹,漠上的雪如何下,这群篝火依旧影影绰绰地跳跃在风雨飘摇之中。
他们宿在荒滩上,在孤山旁,在哀鸣的胡燕声中,在寂远的古道景里。
耳畔的欢声笑语渐渐拖长再拖长,又开始变得模糊。卓钺的酒意上涌,朦胧着睁眼看去,仿佛瞧见一盏盏红色的灯笼顺着风轻轻晃起了灯穗。似乎只要下一瞬,便有妇人端着新出笼的大白馒头推门进来,口中絮絮念着喜庆的吉利话。
“大吉大利……”他痴笑着喃喃着,“红包……红包……”
“糙,这人又喝多了……”一道粗犷的声音由远及近。卓钺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大红灯笼的画面褪去,张老黑那张喝得紫红的脸放大在眼前,“醒醒了,谁给你红包啊。”
卓钺一把推开他坐起身,只觉得四周都在天旋地转。他晃晃悠悠地起身,打着酒嗝道:“放、放水去……”
旁边的小嘎立刻跳起来,扶着他道:“小心点儿。”
卓钺一摆手却没站稳,左脚绊右脚顿时一个踉跄,恰好郦长行一抬手便接住了他,当即笑道:“卓哥来扶着我的手吧。”
小嘎上前,毫不客气地捏住郦长行的肩膀道:“你放开。”
郦长行压根没有看他,只是含笑抬手揽住了卓钺的腰。
“走、走开!”卓钺甩了甩头,抬手推开了两人,“不久撒个尿么,老子还没醉……”
“别管他!”张老黑喝得也有点儿大舌头了,扬声嚷道,“谁他娘要看他露鸟……你俩都过来坐!”
便是这么一耽搁间,卓钺已独自踉跄着走远了。
他方便过后出来,头脑再被十二月的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此时已近午夜,不少吃饱喝足的将士们都已歇下,远处的人语声淡了不少。卓钺揉了揉脑袋,正想也回去睡了得了,余光却忽然飘见帐后空地上的一个人影。
那名少年手里捻着一根树枝,正比划着招式。他记得还不怎么熟练,比划两招就要停下来想想,又左右试试。一套行云流水的刀法被他用出来,却多了几分邯郸学步的拙劣和可笑。
他舞着那根树枝一回头,正好对上卓钺的目光,顿时不禁一惊,拿着树枝的手也垂了下来:“卓、卓哥……”
卓越看着他:“怎么不去睡?”
“有点睡不着。”关曦明呐呐道。
卓钺抱肩,沉默了片刻后,走上前去拍掉了他手中的树枝:“别忙着记招式,明日去教场上拿真刀,先把基本的劈砍练好再说。现在赶紧回去休息。”
关曦明连忙应了声,踌躇了一下,又低声道:“卓哥……”
“嗯?”
“你今日说,你觉得我也能上阵杀蛮子,是真的么?”
卓钺一顿。
他抬眼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面孔。此时那张白皙的脸颊上升起了几分薄红,也不知是因窘迫还是因为寒风冻的。这孩子的眉眼那么秀气,眼睛干净得一尘不染,总是闪烁着最诚挚热情的光芒,似乎无论经历过怎样的世事磨砺都不会蒙尘。
他仿佛是老天一个无心的错误。明明是持着竹伞背着书筐徐徐行于江南烟雨中的文秀公子,却投生在了这栉风沐雨的边塞,偏又赶上了烽烟四起、颠沛流离的战乱年代。
如果可以,卓钺也想果断地告诉他,你根本不是当兵的料。你心地柔慈,体格瘦弱,又偏好诗文,根本不像是个开重弓、提大刀的汉子。
可他们是军门子,他们没有这个选择。
“你当然可以。”卓钺盯着他,“谁还不是两个手两个脚了,凭什么别人行,你不行?”
关曦明眼睛亮了几分,他有些激动地道:“卓哥,我一定会抓紧时期不辜负你的期待……未来,好好保护你。”
卓钺没忍住喷笑出声:“得了吧,保护好你自己,就是给我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