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51)
气温并不特别低,可他全身都是凉的,哪怕正中午被阳光浸润的时候,也没感觉到一丝暖意。
可他想通了整个过程。
从芮黯这个名字出现,到现在的一切,想的一清二楚。
一叠满是画面的图纸,1/3是岑延,1/3是工作,余下是家人。
各有各的路,除了他顾临川这个人,其他毫不相交,可当他把所有纸叠成一本书,飞快翻动,所有的路都有了交叉点,像他小时候在教科书右下角画的小人,联合到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所有人都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欺骗的角色,包括芮黯。
他说那些话、面对自己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我知道你喜欢到这里来跑步;
你一直很喜欢吃这些;
以前他经常带我到这里吃面;
他告诉过我,只能跟最爱的人亲亲抱抱;
和你做亲密的事,就是喜欢;
他对我很重要。
相处的时间里,一定有无数次,他是想告诉自己真相的吧。
其实我们很早就认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是你捡回来,也是你养大的;
我是芮黯;
也是岑延。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一部分记忆去了哪里,他不知道;
芮黯和他的过去到底是怎么样的,他也不知道。
可芮黯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为了任务恢复“临川”的身份;
明知道回去会有什么后果,还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全义无反顾;
在问他“你要不要当我的爱人”时,明知道他不会答应;
姚克礼问他,临川要见你,跟你聊聊,你愿意去么?他知道临川要劝他好好留在基地这个命定的归宿之地,选择不见。
他们之间包含了多少阴差阳错都已经不是重点,在芮黯心里,他现在和姚克礼、和周尧,又有什么区别?
顾临川狠狠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他睁开了眼,看向无比忐忑的妹妹,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怕你……冲动。”个中曲折,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袁叔叔去家里做客的第二天,妈和我去找他,问了你们的情况和打算,他说,他不想你因为以前的一句承诺而留下,也不……也不想你有什么负担,祈求爸妈给你们一点时间,等到时机成熟,他会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诉你。”
从始至终,他什么都不说,就连被囚|禁和他一门之隔的时候,也没提起一星半点的过往。
怕顾临川不信,还是怕说了之后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顾临川忽然想,如果那人近在眼前,他大概率会揪住他的衣领,怒火冲天的质问,是不是觉得这样做很伟大,问他是不是丝毫不信任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让他自责难过。
他去解释,芮黯一定会听,可他现在的心理状态,以及姚克礼的那些未知计划——还能不能支撑他们等到那一天呢?
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大团乌云,将那弯细长的月亮挡的分毫不露,高楼大厦和路灯仍然交相辉映洒下一层又一层的光,可挡不住天空阴冷压抑的沉重,片刻后又窜起阵阵冷风,一股风雨欲来的急迫。
芮黯两手交叉着坐在椅子上,透过唯一的窗户远眺出去——外面黑乎乎一片,连个灯都没有,可他已经这样坐了两个小时。
大概快下雨了。
这种天气,顾临川一定早早回家,坐在沙发前的毛毯上边看电影边搜剧透,他那个人,喜欢看悬念多的影片,可又等不到故事走完,担心故事走向脱离预期,想先做到心中有数。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喜欢把一切掌握在手里,热爱成竹在胸的感觉,即便看电影,也不接受被动的引导。
当年,他把流浪在外的自己带回去,一起生活了四年,顾临川进研究所那年,无意中被姚克礼发现了他身上不同于常人的一些天赋技能,提出带回研究所进行训练,顾临川征求他的同意后,将他送进研究所。
呆了一年多,他发现所谓的训练更像一种实验,无休止的从他身上获取增强人体力量值和稳定性的数据,渐渐产生厌恶心理,告诉了顾临川,顾临川当即将他带走送回学校,任凭姚克礼再如何劝说也没再把他交出去。
当时只有17岁的芮黯问他,为什么不把他交给姚克礼,也许他以后会变得很厉害。
“你只是个孩子,要那么厉害做什么?”只有23岁的顾临川笑着反问,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这么年轻,未来有很多可能。”
“那你呢,你希望我以后做什么?”
“决定权掌握在你自己,而不是别人手里。”顾临川当时已经比他矮了,看他的时候需要稍稍仰头,双眼的笑意如水般溢出,“掌握你自己就行,但是,不能违法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