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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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温酒卿没来得及将中殿的灯都换上,此时天未大亮,中殿仅燃着的两处灯火,照得四处皆是阴影,山猫比阴影更黑,一双眼睛绿油油的,时不时看景昭两眼。
景昭觉得背上凉飕飕的,童殊的视线很少对上他,他瞧不清童殊的神情,心中生起不安,道:“没想到啊,竟是一个外宗之人,而且还是与仙道殊途的魔王最懂我。”
“鉴古尊错爱了,我并不认为你胸襟宽广。”童殊说着不客气的话,却是和颜悦色,“景行宗历代宗主,大多同时也任臬司仙使,你是少数没有臬司剑的宗主。你不因此忿恨嫉妒,胸襟只能算尚可,却比不上他。他既已是臬司剑使,辈分又尊贵,他完全可以把你这个宗主取代了。若他胸襟只如你这般,你以为这宗主你能坐几年?”
景昭能理解童殊说的“他”指的是景决,是以并没有发觉童殊一直在避免提景决的名字。
景昭不意外童殊这么说,他从容答:“可是他并不想当宗主,他甚至还不想当臬司剑使。我从未说要占着这宗主之位不放。是他从无想法。”
“你确定是他从无想法么?”童殊领首,目光投到景昭脸上,他放柔了声音,好似在说好友间的悄悄话,“你知道他有心魔,还放纵他去找我。你每次见我总是百般优待和示好,生怕我不懂你对我格外的好意。你千方百计想要撮合我与他,是何用心?”
童殊绕了一圈弯,最后要发难竟是此事,景昭没想到童殊能将事情分析到这一层的地步,头皮一阵发麻。被人算计感情,换谁都要愤怒,他知道童殊气得不轻。
他宁可童殊放下脸来与他说话,而不是这样轻声带笑,叫他越听越是寒毛直竖,忍不住地打激灵。他强压着不适之感,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地迎接童殊的目光。
童殊沉静地道:“你啊,无非就是利用我,让他有软肋,好叫他心思另存,志不在此。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坐稳你的宗主之位,好意思么?”
景昭面色骤变,既有被道破心思的窘迫,也有被鄙视的恼怒,他立即反诘:“童冰释,你可以质疑我算计,你可以质疑我私心,但你不能质疑我的公心。我其实做不做这个宗主并无所谓,只要景行宗长盛不衰,谁来当宗主我皆无异议。我之所以不退位让贤,是因为景决他不适合。”
童殊像看戏般好奇地等着景昭接下来的话。
景昭道:“他会为你生起心魔,会为你自剥金丹,会为你对抗整个景行宗执道机器,已充分说明他不适合当宗主。”
“是啊,所以景昭你真的很适合当宗主。”童殊貌似感慨地说,“你可以忍辱负重,几十年纵容长老指手划脚;你可以含辛茹苦不惜资源培养景决;你甚至可以将人之私欲放到最后,与焉知真人貌不合神亦离。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你这宗主当得又有分寸又施然,没人比你更适合。连我都佩服你这种孤家寡人了呢。”
景昭被彻底激怒了。
素如是他的痛处,童殊一而再再而三地戳他,实在叫他无法忍耐,他面露凶色,盯着童殊。
“可是你现在却急了,失了方寸。”童殊完全不将景昭的怒意放在眼里,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听了会风雪的呼啸声,将景昭晾了片刻才慢慢说,“你急了,才会故意叫我看到那封有六翅魂蝉气味的秘信。你想叫我怀疑景行宗,怀疑他,我信不过你们,最后只会自己去芙蓉山。”
景昭知道打不过童殊,而且西院里还有魇门十使,一旦起冲突,丢脸的还是他自己。他忍得面色都有些扭曲了,道:“你也说,一切尽在我的掌握,我为何要急?”
童殊身体往前倾了些许,拿手搭着案沿,他淡淡瞧了一眼躺在案上的奇楠手钏,用一种真诚的,替景昭惋惜的语气道:“因为他不按你的计划走了。”
景昭一直以为景决是所有事情都瞒着童殊的,听到童殊这句话,他猛地发觉或许景决已经什么都向童殊坦白了。
这事连素如都是一知半解,他想不出童殊除了通过景决还有什么渠道能知道景行宗的绝秘计划。
他想,如果景决完全和童殊联手通气了,那他便再无任何运筹空间。
难道真的要让景行宗倾全宗之力,去清洗芙蓉山?那太危险了,极可能导致全宗覆灭,他不能让景行宗去涉此大险。
景昭惊得头冒冷汗,他运筹多年,思维敏锐,电光火石间想到童殊对景决已经情根深重,他可以换计划的另一种可能入手,于是道:“是啊,他居然想当昏君。”
童殊并不将景昭的话当真,到最后关头才说要当昏君?既不可能,也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