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400)
他想,果然是苍天不仁么?
上邪对他若不是极爱重,那便是极残忍,才要他如此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他冷汗涔涔地淌满面,像是看见了从深渊中探出的罪恶之手,然而他没有后退,他就踩在摇摇欲坠的悬崖飞石上,冰冷地凝视着那只要来攥他咽喉的手。
他想,再杀一次又如何?
难道陆岚不该死吗?
就算不算上私怨,养六翅魂蝉已经足够叫他替天行道了。
真是讽刺,这世道居然要一个魔王来替天行道,去杀还不如他的一个不知是人是妖还是魔的东西。
童殊对一遍一遍暗示自己:陆岚是个禽兽。
陆岚不是良夫、慈父、严师。
他怎么可能恨错陆岚?
陆岚剥他根骨是为他好?抽他腿筋是对他好?撕他元神莫名其妙的给他拒霜剑是为他好?
去他的!
童殊一个字都不相信傅谨说的!
就算是真的,他一件都不领情!
管他的,凭什么!
童殊想,就算那些都是童殊恨错了,但有一件童殊没有恨错,陆岚对童弦思之无情凶狠没得洗!
童弦思是否自愿留在陆岚身边那是童弦思的事,陆岚不该那样对他母亲!
任何一个凌虐妻子的男人都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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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见童殊神色越发诡异,疑惑道:“师父一直好好的,小殊为何会这般问?”
像是在高处一脚踩空,童殊心脏急速下坠,整个人失重一般剧烈晃了一下——他猛地反应过来,此时的柳棠三十一岁,那时他二十四岁,陆岚不仅活的好好的,还有力气驱逐他。
还要再过几年,才到芙蓉山血案。
童殊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心中陡然空落,失力地腿一软,颓然地跌坐于地。
方才建设起的心理城墙瞬间倒塌。
还没到他要弑父的时候。
可总被这件事件吊着,煎熬着,太让人痛苦。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他想,是该回芙蓉山看看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先看《芙蓉剑经注释》《芙蓉琴义注释》。
答案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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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看童殊发了许久的呆,他虽然不知童殊在想什么,却看得出童殊心中不好过,像是很忧愁,又像是很难过,他抬手想像童殊少时那样去抚童殊发顶,却在伸出一半之时窘迫地缩了回去。
他已经失去了对小殊好的资格。
在小殊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能追着小殊同去。在小殊离开的那天,他选择了留在师父与师娘的身边。
他这个兄长,口口声声说要爱护弟弟,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和其他人一般无二,也放弃了弟弟。
他就那样看着小殊一步步走下芙蓉山,小殊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追去。
到底是天生铁石心肠,还是后天的铜墙铁壁,才让小殊一次都没有回头。
他恨那时的自己,更恨现在的自己。因为哪怕再来一次,他还是会留在芙蓉山。
柳棠喉咙紧绷,说:“小殊,对不起。”
童殊知道柳棠在为什么道歉,奇怪的是,他离开芙蓉山的时候,并未对一直爱护自己的师兄有过期待,是以他也从未怨恨过柳棠。到如今,更加不可能添出新的怨,他道:“你留在芙蓉山是对的,陆岚和我娘都需要你的照顾。”
柳棠却是涨紫了脸摇头道:“不全是,我也需要师娘的照顾……我并没有小殊想的那般高洁。”
童殊劝道:“师兄,你在芙蓉山,维系着各方,很艰难吧?”
柳棠道:“不比你去魇门阙更艰难了。”
童殊道:“师兄,你真的不必为此觉得有愧于我。”
柳棠垂眸片刻,像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倏地紧紧盯着童殊:“因为小殊并未期待过师兄,对吗?”
童殊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好。
“这些年,我只见小殊期待过那个少年……”柳棠苦涩地道,他垂下头,失魂落魄地沉默良久,终是说出那个名字,“景决,那个少年名唤景决,乃景行宗的臬司仙使,师兄……该早些告诉你的。”
“……”童殊一时反应不过来,柳棠为何突然说起此事,又为何从前不肯说,“师兄,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你当年是认出他了是吗?”
“当时未认出,后来行走江湖,总能遇到。虽然他变化颇大,但我认出了他看我的眼神。”柳棠道,“我知道那眼神的含义。”
童殊问:“什么含义?”
柳棠往前撑了身子,他从未这般露骨而急切地看童殊,他眼底通红,只盯着童殊,道:“小殊,你当真看不懂,旁人爱你入骨,为你痴狂,恨不得与天下为敌的眼神吗?”
童殊不解:“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