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4)
而且还是大能。
此人不知为何而来,来了什么事都不做,莫名其妙。
他不觉得自己与景行宗有什么交情,但此处无人交谈,能有个人平白来陪他,倒是甚好。
苦于自己口不能言。
那个人也不知是哑是聋,从不言语。
但今天辛六很想说点什么,喉咙里有腥味,不断有血沫泛上来,又浓又苦,将死之人就要凝固的血液原是这般滋味,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咽下去,也懒得费力去擦,张了张口,意外听到了自己声音,竟能说话了,想来是对方也知他已到大限,给他解了禁制。
辛六艰难道:“你日日来看我,看出什么了?”
那人却反问:“为何要自寻死路?”
“呵——”辛六冷笑道,“千古艰难惟一死,你当死有何难?”
“既不惧死,又有何惧,不必如此。”
“一颗金丹,一具身躯,五十年刑狱,再另加一副元神,足够顶前尘罪孽了。再多的,你们想要,我不想给了,这之后,凡事都该由我自己做主才好。”
“莫走鬼道。”
闻此,辛六吃了一惊,这人从何得知?转念一想,景行宗当年能对他布下天罗地网,自然对他了如指掌,于是嗤笑道:“这你们可管不了。”
“鬼道末路,不能安息,再无来世。”
“不求来世。”
“万鬼一王,其余皆为王餐。”
“便当鬼王。”
“鬼王也有寂灭之日,从此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如此正好,”辛六突然大笑出声,“一干二净,一了百了。”
“并非无路可退。”
“鄙人从来不走退路。”
“鬼道绝路。”
“做鬼不好,难道入轮回便好?换一个新壳一个新魂,却不再是今世之我,今世之事未毕,安求来世?而且,在我看来,做人不如当鬼。”
“何至于此?”
“确已至此,阁下有空劝我,不如问问上邪。”
上邪乃苍天,谁又能去问天意呢?接下来便无话可说了。辛六曾想问此人是谁又为何而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长久的沉默后,他感到结界散了,疼痛又涌上来,五脏衰竭,呼吸难当,他目无焦距地在黑暗中望了一阵,眼前漆茫一片,他瞳孔开始涣散,无意识问道:“歧云山的枫叶可红了?”
那人似乎没料到他在最后关头,问这等无关紧要之事,怔了一下,才道:“半月前始有红叶,如今已是漫山红透。”
辛六遥想片刻那场景,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我死后能否葬到歧云山?”
那人默住了。
辛六苦笑道:“我竟忘了,邪体骨血不允外流,我就算金丹粉碎,元神寂灭,骨肉也要烈火焚尽,永世镇压,直至化作尘泥。”他顿了顿,长久的无话可说,末了轻轻地说了三个字:“不必了。”
什么都不必了。
他的呼吸渐渐变慢,那人一直保持着倾听的姿势,辛六并无意再与他交谈,那人却自顾自地道:“我来送送你。”
又道:“你想交代的,我知晓。”
再道:“陆冰释,放心罢。”
冰释是陆殊的表字,陆殊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号叫“鬼门魔王”,人称“陆鬼门”,他的表字冰释却是很少人叫了。
此刻,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一代魔王陆鬼门,已经毫无生气。人死灯灭,他的元神缓缓熄灭,目光似远似近地凝视着暗无天日的黑顶,寂灭的时刻,无声无息,他漆黑的眼底,亮光一闪,好似有星辰大海呼啸而过。
那一刻到来之时,他极轻地呢喃了一声:“娘亲,殊儿好累啊。”比叹息还轻的字句,随着寂灭的元神消散。
不可一世的陆鬼门,在受尽极刑之后,喊的不是痛,而是累。
第2章 非鬼
陆殊醒来之时,恨不得回铁窗中再关五十年。
他眼不能睁,手不能动,只能挺尸,默默地调息了几个周天……很好!果然!倒霉如他变鬼居然还是残疾,而且体内居然没有半点鬼息!
眼下自己犹如待宰的肥猪,对面一只恶兽。那恶兽涎水滴答,臭气熏天,陆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猜想那东西大致是食腐类野兽,他心中哀嚎一声,忽然意识到什么,心口一震,一团天雷炸在脑海——
他可能并不是鬼!
若是鬼,何必怕兽?!
桥归桥,路归路,鬼走阴路,兽走阳路,八杆子打不着。更何况对面是只爱吃肉的食腐兽!
陆殊暗暗掐自己,疼痛入肉——他娘的——他居然真的还是活人!
“老天,你这样就过分了啊!我想活时,你要我生不如死;我要死时,你又让我求死不得!我就算造了十八辈子的孽,你也不能可着一世报应罢!”他心中一阵唉嗟,一边心思飞转地想着逃生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