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298)
他总想着等会散了再找机会,可人群一散,便不见了人。
头两回他还默默地连着在节会上找几日,皆是无功而返。
后来是实在忍不住,将作不经意问芙蓉山门人陆殊的去向,才知道陆岚管陆殊甚严,外出一日便是要回山的。
平白错过了许多次。
十几岁的年纪,初次心意萌动的喜欢一个人,一半在羞赧,一半在思念。
想要说几句话,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开口,好似隔着千山万水,山重水覆开不了口;
想要牵一下对方的手,百转千回,还未付诸行动,便在心中将自己千刀万剐一遍,只觉那梦中情人,是容不得半分觊觎与玷污的。
少年的爱恋,纯洁如皎月,美好如新雨,丝丝旖念因情动生起,又因生怕亵渎了心上人压下。
如此反复,煎熬折磨。
十六岁那年的心动,撬开少年剑修坚硬的心扉,理智的剑修一开始就知道不是所有人的心事都能幸运地装进蜜罐,他一猛子扎进一坛苦酒,甘之如饴。
当初未料,这苦却是没有尽头。
想见,见不到。
见到了,近不得。
怪自己不够大胆,再三告诫自己下次见到那个人自己一定要更像个男人。可只是远远见到那个人,便已心跳失速,再不复从容自得。
怪自己不够成熟,大可光明正大的去寻人攀谈,可是十六岁那年天蝠洞中猝然而至的滚烫热意是明明白白的,抑制不了的身体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这些年里的旖旎的心思亦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并且还在无数个日夜里越发的纠缠着他。
他并不光明,也不磊落。
那张陆殊给他的黄纸书笺,无数次在灯下展开,黄纸甚至都被摸出毛边了,可一想要到烧了才能寄到,便又不舍得烧。
辗转三年,已被思念压得透不过气,他渐长的暴躁落在景昭眼里。终于这一日景昭状似无意问他要不要一同到芙蓉山议事,他终于在厚着脸皮,随着来了芙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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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山绵延十三峰,景决在山间绕了半日才看见这处小苑,却没见着所谓的主母少主居所,只寻着这座小苑,四周清冷,人迹罕至,便想向苑主人问路。
于是,轻轻扣了木门,无人应答;
再扣,良久才听到懒懒一声答话,请他进苑。
门未上锁,一推即开。
入目是一座灰墙小院,墙围翠竹与花草交错。
中央一棵绿云遮的石榴树,火红的石榴花开的如旖成绮。
细风拂进,落英红雨落飘荡轻舞,散在树下的竹桌藤椅,以及椅上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穿一身青罗软衫,枕臂懒懒倚在藤椅之上。
大概是刚做了个美梦,要醒不醒,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像是在回忆什么甜美的情节。
眼角弯弯,嘴角也弯弯,一腿支着,一腿随意搭着,听到客人已进来,并不以为意,也不戒备,怡然自得地应一声“来人何事”,连眼也懒得睁一下。
景决不由走得近了,原已要开口问路,先是看到少年那慵懒惬意之态,他微微怔住;待认出那远山黛眉与含情唇角,登时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腾的烧起,心中怦怦直跳,目光也不知该放何处,窘意催他离开,可身体却不肯迈开步子。
这一眼,仿佛一把将他又拉进那坛苦酒。
不同于那些思念的日夜里的苦味,此番的苦味却是饮后回甘。
人在眼前,眉目如画,比他夜里描摹的那些画样要灵动百倍,心中悸动来得措手不及,心跳撞得他喉头发紧,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殊等了等,不见回声,这才掀开眼帘瞧了来人一眼,被扰了眠的恼意升起,略有愠色地开口:“外人入山,擅闯私宅,哪家仙门的人这么没有规矩?”
那声音干净如林籁泉韵,说的是责怪的话,却带着三分笑意,倒叫人不知该正色应他,还是就着趣头说笑过去。
景决从小端身持正,与人说话一板一眼,被那少年这么一问,一时哑口无言。
陆殊等了半晌,见来人不答话,这才彻底睁开了眼。
这是一双宜喜宜嗔的眼,顾盼间光华流转,叫一树落英都失了色彩,望过来时,含着被扰了清梦的嗔怪。
微妙的是,那嗔怪里,又隐有笑意,恍如脉脉含情,叫景决看得心尖发颤。
景决再次要开口,被陆殊这么一看又说不出话了。
便听陆殊道: “你是山里来的客人吗?”
景决点头。心中却是缓缓一沉,陆殊没有认出他……果然是又不记得他了。
其实也怨不得陆殊记不得,他们十六岁时相遇在漆黑的天蝠洞中,出洞后两人便是不欢而散,面相都没瞧仔细便分道扬镳了。若非刻意去记住,淡忘乃十分正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