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147)
这一番话,童殊提到了陆岚,如今他已经能释然地承认,他对那个姓陆名岚的人曾经有过强烈的期待。他整个少年时期都在期待来自父亲的关注和认可,他每一回的闯祸,第一次的努力,都只是希望某个人多看他一眼。可是,那个顶着父亲名头的人,从未给过他正常的父亲回应,甚至像个仇人般对待他。他怨过恨过不解过也期盼过,如今当真是释然了。
这世上无奇不有,谁也不能保证虎毒一定不食子,他只是运气寸点,碰上了难得一遇的变态人渣罢了。
辛五陷入了沉默,长久之后,才缓缓道:“旁人如何?”
童殊眼中一亮,而后又现出忧色:“旁人,有的!我还有大师兄!只是,我师兄也不知在何处,接下来我们便去寻他吧!”
辛五目光凝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童殊谈大师兄便面露寒霜,他目光微微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童殊还不知辛五的神情是心疼。一个人丧失感知情爱的能力,走到绝情断爱这一步,大都是生活的弃子。他前生被父弃,被族弃,被世弃,有父不如无父,有家不如无家;又被毁去体魄,痛失亲母,生死边缘几番挣扎,一身柔情化为一腔孤勇,玲珑心磨成金刚钻,要么成魔成鬼执着不挠,要么看开看破绝情断爱。前者如姚石青,后者如童殊,其实说不上谁比谁更胜一筹。
童殊等了一会,不见辛五接话,他思绪极快,忽的又捋明白一件事,道:“你的意思是,姚石青对令雪楼另有私情?”
辛五打量了童殊一眼,淡淡点头。
童殊又道:“我不明白。”
辛五竟开了金口解释道:“万念俱灰之人,或厌世或求死;而姚石青半人半鬼仍不肯死,这世上必有一事或是一人他放之不下。”
童殊心想景行宗之人当真是火眼金睛,他原只当景决冷血无情,不想竟对人情亦是通透,便再问:“若他执念在令雪楼,可令雪楼已死,他执念所系何处?”
辛五道:“在他看来,令雪楼没有死。”
童殊疑惑地望向辛五。
辛五目视远方,缓缓道:“事实不重要,重在他如何看待。一念灭,万念俱灰;一念生,万物逢春。他要活着,便要他活着,如此而已。”
童殊咬文嚼字地啃了一番这句话,才分清最后一个他指的是令雪楼。可理清了仍觉辛五话中有话,他蓦地想到曾在话本里看到过一句话——“世有一人,美好出尘。如星如月,永夜不灭。他不会死,他还活着。”
他这般想的,便这般读了出来。
辛五闻方突然僵住身子,立在路中央,定定地望着童殊,童殊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鼻子道:“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我在话本里看到的,故事讲的是一名男子,沿着大河,苦苦寻找多年前被大水冲走的妻子,人家都说找个死人做什么,他却说妻子是仙子不会死,一定还活着,乡亲们都说那人疯了——哎哎,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出了小树林,便是一片沙砾地,再往深了走,便是火石地,难行且烫。修为不够的,走不了几步便要废去双脚。童殊修为虽有提高,但苦于手脚残疾,行走不顺。加之今日他频繁用术已是疲惫,此时又值夜深之时,正是他最难熬之时。他对着一地火石有些发怵,正想着咬牙忍过几步算了,却是脚下一空,他被人一手捞起,打横着抱了起来。
童殊此时整个人横着悬空,只一把腰受着力,那里又痒又酸,头脚又不平衡,双手在空中扑腾一阵总算捞住了辛五的脖子,一把搂住,连喘几口气才定住了,趴在辛五肩窝喘着气,目光不由落在辛五白皙的脖颈上。如此近,如此白,理应是能看到皮肤下面的血管,可是……没有。
他的心一沉,伸指往辛五颈下轻点了一下,便听头顶上沉沉传来:“不要动。”
童殊忙举手做投降状,这一松手,又失了平衡,忙又七手八脚搂住了辛五。他将头靠在辛五胸前,左边的位置。
没有心跳。
而且,这身体凉得丝丝入骨,绝不是人的身体。
突然心下一沉,鼻头有些发酸,他忍了忍,才轻声道: “五哥,问你一件事。”
辛五稳稳地抱着他行走着道:“你说。”
童殊道:“你……这是活人的身体吗?”
辛五淡淡答道:“不是。”
这简之极简的否定,却如惊雷炸破天际,童殊心头重重一跳,不敢置信道:“当真?!”
辛五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个“嗯”字。
虽然已有推断,但听到辛五亲口承认,童殊的心还是沉到谷底,好似被那被惊雷炸得魂飞魄散,他眉头紧蹙,五官挤在一处,良久才喃喃道:“可是,你不应该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