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海有龙女(1682)
官家曾好奇问过, 玲珑答,她是来做主子的,不是来做奴才的,主子自然要轻松享受,若是天天把事儿都揣自己身上, 那她为何要入宫?在家里当她的千金大小姐不好吗?
每天都要批阅一大堆奏折,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点都不快乐的官家沉默了。
皇后生辰,官家大宴百官,女眷们则在内殿由皇后娘娘招待,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相府的管氏与二姑娘裴宝珠。
裴宝珠是幸灾乐祸来的。她早就想看看这位满肚子坏水的姐姐,在嫁给比她大了二十岁,已经儿女成群甚至有了孙子孙女当了祖父的老皇帝之后,过得是什么日子。定然是日日以泪洗面吧?定然是夜夜辗转不能寐吗?那张绝色的脸,说不定已经憔悴苍老的不能看了!
想起往日长姐在家里对自己和娘亲的欺压,裴宝珠心头就一阵暗爽。再有手段又有什么用,相府还是爹爹说了算,她不想入宫当劳什子的皇后,长姐不就得做她的替代品?饶她是一笑先生的外孙女又如何?得爹爹的心,才能过得好呢!
若非怕连累自己,裴宝珠真想告诉官家真相,他娶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凤女,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野鸡!
怀揣这种兴奋,裴宝珠由始至终都面带笑容,甚至主动要去给玲珑请安。不知道的人以为她们是姊妹情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迫不及待要去看笑话的!
她是皇后亲妹,旁人都要给她面子,裴宝珠眼见平日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心中无比受用,她是从不懂她们在高贵什么,从前她也觉得人生而平等,但在相府生活了多年,裴宝珠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彻底陷入这种可恶的阶级享受之中,出身好,就意味着可以凌驾于他人之上,到了现在,她已经忘了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平凡的人了。
随着众女眷一起下拜行礼,太监特有的尖锐声音响起:“诸位平身——”
裴宝珠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大殿主位一眼,不过离得有些远,她看不大清楚。仗着自己是皇后亲妹,不管彼此关系怎样,内里都是一家人,表面上皇后是不可能给自己难堪的,便主动上前:“姐姐,好久不见,你可还好?”
这一上前,才看见旧日里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长姐,是何等风采。
往日她在府中脂粉不施素面朝天,就美得叫人生气,如今生辰,身着皇后朝服,眼角眉梢都透着华贵傲慢,这一身气势极强的宫装,竟丝毫不能压下她容色上的芳华,反倒令人不敢直视!尤其是玲珑面色红润,一看便是在宫中过得极好。裴宝珠心里狠狠骂道,也不知在得意什么!不过靠一张脸以色侍人罢了!谁不知官家好美色,待到官家厌倦了她,且看她还如何嚣张!
再美,也终有会被腻的一天不是?
玲珑慢条斯理地看了裴宝珠一眼,脸上连点笑都没有,是半点面子都不给——裴相的脸面,与她何干?
见玲珑竟是理都不理自己,像是没看见,甚至不让自己起身,裴宝珠脸色涨红,大庭广众之中被给予如此难堪,旁人自然就知道皇后是不待见她的,人缘事小,丢脸事大!
她也就咬着牙赌气不起来,她就不信了,这个长姐不爱惜羽毛,能如此苛待自己!这事儿传出去,看言官如何弹劾她!看官家又如何待她!
结果玲珑还就真不理会她,女眷们入座后,玲珑似是想起什么,道:“我听闻,震惊朝野的韦州灭门一案,前几日告破,其中有定远侯府千金的功劳,不知这位姑娘可在?”
一位身着绿衣的姑娘立刻起身行礼:“臣女在,只臣女不敢贪功,这桩案子的功臣另有人在。”
“哦?”玲珑很感兴趣的样子,“是谁?可在今日殿中?”
绿衣姑娘大着胆子抬起头:“回皇后娘娘,此案得以侦破,最大的功劳,要属韦州治下三平县县衙的一位女仵作。”
“女仵作?”玲珑奇道,“若是我记得不错,我朝并未有女子为仵作的前例。”
“正是。”绿衣姑娘给玲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位女仵作姓丁,仵作乃是贱籍,不得贵人开口不得脱离,所以,臣女斗胆,想同娘娘为丁仵作求个恩典,许她脱离贱籍,回归良民之身。”
按照本朝律例,仵作皆是贱籍出身,其地位较之乞丐也高不了多少,又因为常年与死尸打交道,几乎是人人嫌弃人人避让,其后代亦禁绝参加科考,可谓是十分卑贱。
玲珑歪了歪头:“你为何要替她求这个恩典?”
“回娘娘的话,丁仵作为人正直纯善,自她担任三平县仵作以来,不知还了多少无辜死者公道,又揪出多少冤假错案,实在是女中豪杰,臣女心中无比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