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番外(169)
他好像没办法理直气壮的和萧寄北说理,他心里住着一日午后的阳光,落在当时飒拓意气的少年郎眼里。
彼时悸动,便已深种。
李云赋走在三岔路口处,往左是军营,往右是城中,李云赋想昨日匪患亦不知如何,他怎么好意思为这点私事牵肠挂肚,待水患解决后再说吧。
他往右走。
却看见昨日空旷的街道,七零八散的落了几个牌匾,还有五六个被推到的空摊位。
大雨不留情的砸落,李云赋心头一跳,站在破败的牌匾旁,看着上面倭寇尖刀砍过的木痕……
巷尾传来一阵喧哗声。
李云赋跑了过去,几个穿着蓑衣的捕快抬起了两幅竹子担架,地上的血迹被雨水冲的稀薄,周遭是一片咒骂之声,“第三回 了!!!朝廷派来的兵马便是眼睁睁看着我们百姓去死的吗!!!”
“呸,什么常胜将军,分明是缩头乌龟!”
“倭寇丧心病狂,居然连孩子都杀!”
孩子……李云赋从人群中挤出,靠近那两幅草席盖着的尸体,他伸出手,被一个捕头拦下,他说:“都察院佥都御史李云赋。”
那捕头恭敬的替他掀开了草席。
露出一张被尖刀划破到看不出本来样貌的脸,李云赋神色大变,他立即掀开了另一张,里头是个一刀从正中劈开的幼童,手里还死死抓着一把伞,像是武器一样。
那把伞……
李云赋双手放在额头,向后不稳的退了两步,他本可以救这对母女的。
天空呜鸣出声,淅淅沥沥的雨越下越大,乌云低密,一道紫光从李云赋头顶高空炸开,城中的人心有余悸,四下退散,唯留李云赋一个人在暴雨里独立。
他错信了吗?
昨日鲜活娇俏的生命,今日便化作了两幅饱受欺辱的冰凉尸体。
为何会让倭寇侵害百姓!
萧将军的兵呢?阵呢?在等什么?
李云赋失魂落魄的靠在了边角的摊位后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了踏水的脚步声。
李云赋怔仲抬头。
来人蹲了下来,抚摸着地上残留的血痕,悲怆的说:“小民无能……”
李云赋木讷的向前走去,他蹲下来问:“先生,是如何知晓有倭寇偷袭?”
封白衣艰难的转过脖子,双眼通红,他看到李云赋的时候愣了下,又抬眼望了望大雨倾盆的昏沉天空,他落下两行清泪,“大人若有心,便去城防看看。”
“琴瑟击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谷我士女……”
封白衣哼着一首洛江百姓农耕时唱的小调,一路远去……
百姓的愿望不过是安居乐业,求甘霖,求丰收,求家小无忧,可天公不作美,连人祸也不可挡。
李云赋落下泪来。
同他一道而去。
……
已是春末,京城逐渐回暖,枝头的一只黄鹂在榉树上歇脚,又来了只比它大一些的、颜色更为艳丽的黄鹂,一脚踹开了它,大黄鹂抖了抖漂亮的羽毛,心安理得的鸠占鹊巢。
盛意走了过来问:“老爷不是要出门,在看什么?”
沈是笑了下,指了指树上问:“这是什么鸟?”
盛意说仰头望去,“黄鹂啊,叽叽喳喳的吵死了!是不是吵到老爷了,看我把它打下来!”
盛意丢起一块石子,那黄鹂反应灵敏,展翅向苍穹飞去。
顺和本欲截下这只体格庞大的黄鹂,看看会否有问题,见盛意一个石子打不着,气的跳脚,竟飞身要去追,他服了这个小祖宗了,连忙将盛意从最高的树枝上抱了下来。
沈是琥珀色的眼珠一转,算了下时辰,大理寺的人应差不多到了孟府,他扶正冠帽,腰间别着“子安斋”的玉牌。
昨日自柳长泽府中归来,他便先去了“子安斋”要了孟洋贩卖私盐的实证,不曾想柳长泽蓄谋已久,竟连人线路都扒了个透,还存了一批崇明的货……
这是扳不倒柳家,也斩他一个孟金山啊,柳长泽还真是不做赔本买卖,左右都是他赢。
惨的是即将被灭族的孟洋,和自跳火坑的沈是。
但这坑他必须跳,因为柳长泽弄错了方向,要狗咬狗的不是柳家,而是另有其人。
柳长泽一味往柳家引火,只会适得其反。
沈是到孟府的时候,大理寺的人围了一圈,和孟府家丁僵持不下。
他敛眸,孟家权势竟积威重到官府都畏惧,这本账簿后面枝蔓,只怕剪了便是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国本动荡不已。
沈是明白,圣上不可能斩草除根,只会杀一儆百。
谁是这个一呢?沈是、柳长泽、圣上都希望是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