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番外(162)
孔太医听了唏嘘不已:“不过多活三日,侯爷能为恩师做到此等地步,是我往日对他有偏见了……”
沈是偏过头合上了眼,将满腔心疼和酸楚压下,他说:“此事不要告诉侯爷……若是他知太傅连救命之物都拱手送人,会更……更难过……”
会以为被抛弃。
最在意的人,放弃了活下来的机会,即便只有几日,那也是抛弃。
阿良哭的倒抽气说:“太傅,他……他怎么忍心啊……”
此药可以救很多人,浪费在他身上不值得。
沈是痛恨自己的理智,尽管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但他为什么连自己家的房子,都没有进去过,任由柳长泽一个人在面壁室里画地为牢这么多年。
为什么没能在活着的时候多和柳长泽交交心,告诉他自己想收他为徒很多年了,当初做少傅也是为了教他,不是因为是侍读才愿意教他的。
告诉他,他很重要。
然后在死前多陪陪他看看书,聊聊时势,叫他多穿两件,珍重自己,而不是怕他徒添伤感,避而不见。
长泽当时应该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吧,怎么能突然接受这么大个噩耗。
沈是想,自己不是一贯自诩聪明,为何连三岁小孩都会表达,都做不到呢。
他太愚昧了。
沈是问:“阿良,侯爷经常去面壁室吗?”
“嗯。”
“那些断藤……”
“是侯爷自己打的。”阿良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当年太傅过世,吊唁的人见了面壁室,都在传太傅为教导侯爷,打断了这么多根藤条,可知心血几多,最后竟沦落到被侯爷气死的地步,真是天理不容。”
阿良又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太傅分明很疼侯爷,怎么可能会打他,那些言官竟齐齐跪在御史台,不让侯爷扶柩。”
孔太医不解的问:“侯爷一贯行事乖张,什么时候御史台也管的了他?”
沈是眨了下眼,将要莹出的泪水收了回去说:“当时新政方定,御史台跪了数日亦没有半分动摇,威仪大受所挫,若是再连弹劾个失德小事,都弹劾不下来,御史台同废了何异?”
“为保御史台职效,圣上必要在两事之间择一让步。若是侯爷一意孤行,那么新政必然受阻。”
阿良点头:“侯爷在灵堂守了七天七夜,然而送灵那日竟不得相送,听说还是侯爷自己向圣上请的……”
阿良思及痛处又大哭起来,“若不是宋阁老亲自来放行……”
沈是低了低头,眼眶红的滴血,他强扯着一个弧度说:“孔太医,叨唠你久了,我送你出府吧。”
“有劳。”孔太医摸了摸灰白胡子,叹了口气:“我当侯爷是天底下顶尊贵的人,没想到背后里也如此多辛酸……”
孔太医边走边说:“说来此事与也我有所瓜葛,太傅当年提了半个库房的奇珍异草来,托我日后多照料侯爷,我竟全然不知此事,教他受了这么多委屈,若是太傅九天有灵,怕是要寻我要个说法了。”
沈是说:“孔太医心意,太傅又岂会不知。今日若不是你来,旁人知了那体躁血涌的毒,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
孔太医摇摇头:“我这良心不安,总觉得欠了一株雪莲情。”
沈是拉着门环推开门,插科打诨的想将气氛缓缓:“那我多留意着些,哪日替侯爷讨了回来。”
“一言为定。”孔太医却一脸严肃。
沈是也只好点头。
沈是回了东厢房,阿良见他来了,便要去煎药,行至门口突然回头问:“大人,怎知孔太医?”
而且还知东厢房是离面壁室最近的卧室。
“曾听侯爷说过。”沈是知他起怀疑,便走去床榻捡起了那几个青白瓶子说:“我连药膏都知何处,阿良还要疑我不曾?”
阿良忙说:“不敢。”
毕竟看侯爷和沈大人的关系,鬼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阿良出去后,沈是坐在了柳长泽身边,看了良久,原来他的小侯爷过的这么苦。
他还记得小时候被父亲拿着藤条抽的忙屋子乱窜的时候,那一下一下是他至今想起都会牙疼的痛。
小侯爷受伤的时候,有人知道吗?
微微的风将柳长泽发丝吹到脸侧,他伸手欲撩,却被抓了个正着。
柳长泽睁开眼,一如往常深邃锐利的盯着他说:“你怎么在这里?”
四目相对,沈是眼睛一下就红了,鸦青的睫如羽毛般柔软的低垂着,似有万千话语凝聚眸中,而左下颌还有一块青紫的印。
柳长泽清了清嗓子,想起自己昨日的恶行,便放柔了点语气,半撑着坐起问:“阿良呢?”
“去煎药了。”沈是倾身去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