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天子(179)
东边是匀给皇后的,至于西边,听说也住了人,询问之下,那花白胡须、仙风道骨的观主对她道:“是前两日,先一步来的太妃娘娘,她是来求神的。”
李太妃已死,剩下的太妃,那只有崔太妃了。
前几个月,她在元聿安排下回了清河崔氏,与家族团聚去了,小住了几个月,如今出现在了这里,看来也是要回宫了。
崔太妃与她素无往来,似乎也没什么过节,岳弯弯旅途劳顿,便也没有去叨扰,与自己这些人先在太清观的安排底下,住进了东厢。
傍晚时分,夕日欲颓,果然,太清观便用了上好的细笋汤羹作为招待,汤汁熬得浓郁鲜美,清酸带辣,让吃惯了宫中珍馐的岳弯弯也一饱口福,食欲大开。
在这里少了诸多的拘束,妆成与清毓都不是外人,岳弯弯让她们一道上桌,起初这两人碍于尊卑推辞不受,捱不住皇后的执拗,只好也从了命。不曾想这脆笋确实不负盛名,美味至极,今日,这行人吃得都极为餍足。
用完晚膳以后,岳弯弯想要歇了,山下突然多了一群人,像是有人叩山而来,岳弯弯吃惊是谁,着清毓去打听,隔了片刻,清毓回来禀道:“是冒大将军,领着百号巡防的人来了,说是来保护娘娘的。”
岳弯弯皱起了眉,清毓又垂了面,微笑道:“也不瞒娘娘,他们说了,是陛下派来的。”
听到这话,岳弯弯眉间的褶痕更深了,“他是怕我跑了吧。”
找最得力的大将军来监视自己,是不是大材小用了点儿?
她已说过了,她会回去的。
“反正他也不信任我,算了。护驾也好,监视也好,没甚么。”
岳弯弯的手指拨着一丝烛火,橘色灯火掩映之下,秀眸眼睑轻垂,藏匿去了眼中的神色。
……
元聿哑着嗓,问身旁伺候的郑保:“何时了?”
“回陛下,寅时了。”
郑保点燃了灯。
知道陛下的习惯,以往这个时辰,陛下该起早练功了。
元聿沉声道:“扶朕起来。”
“诺。”
郑保伺候着元聿起身,佝腰伺候他着履。
元聿的脸色已恢复了几分红润,气力也有所恢复,不必郑保伺候了,自己一人起身,披上了裳,朝外走去。
“哎,陛下!您身子没大好,不能练功啊……”
郑保怕陛下龙体又出什么岔子,急忙追了出去,没料到陛下所去方向,压根不是平日练功的后园,而是径直去了凤藻宫。
心思一转,郑保当即会意,只是今日天色不好,他忙备上了一把伞,蹑手蹑脚地追着元聿而去。
元聿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将迈不开双腿的郑保远远甩在身后。
他停在了甘露殿的门口,凝神,闭眼,随后提气一把推开了那两扇封闭的大门,宫人都道里头无人了,娘娘去了多时了,元聿犹如没有听见,他一如往常般,迈步入里,朝着最深的内殿走去。
但随之而见的,只是一团漆黑,桌上一灯如豆,即将燃尽。
铺得整整齐齐的红衾,在泛着金色细沙般光泽的帘帷内纹丝不动,矗落一角的挂衣架,鎏金的凤首吐着长串晶莹的月白璎珞。她常倚的那方罗汉床,竹席已收,仅剩一方髹漆梅花小案,倒扣着几只碧玉青瓷小盏。她常坐躺的那把圈椅,也被收回,摆放到了原处。
一切井然,看着像是从未有人住过。
空得彻底。
元聿的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
仿佛一瞬间沉到了湖底,几乎令人窒息。
他好像已经无法呼吸了,唯有一处搏动还清晰可感,可那里却也是最痛的所在。
他的弯弯真的走了。
郑保说的时候,他还觉得这像是玩笑,派冒开疆跟过去的时候,他也没什么真实感,直到,亲眼目睹了这一刻,如花笑靥彻底消失,这片有主一年多的凤宫再度空空落落无人之时,这种她已离去的真实感,强烈地冲击过来,一时犹如排山倒海。元聿只觉得眼前阵阵地发黑。
“陛下……娘娘她说了,不管她今后是去是留……这次主要是为了祈福,她会回的……”
郑保小心地跟在身后,抱着纸伞和元聿的一身外披,谨慎如是道。
元聿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他的脑中只有不断的一句在回响:她走了!她走了!
这一次很有可能,她做了决定,便不会再回来了!
元聿一阵晕晃,差点儿便没有立住,手紧紧扶住了挂衣鎏金漆绘木架,郑保要上前抢住陛下,却被他一只手暴戾地推开。
“滚开!”
郑保“哎”了声,后退两步,又放心不下:“陛下,你可别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