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如花美眷(171)
春纤扶她坐起,往她背后塞了一个引枕,正要收回手去给她端茶,沈黛忽地抓住了她的腕子,“小白......王爷呢?还有母亲,到底怎么一回事?”
春纤知她心中焦急,短短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大邺的天都要变了,她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先安慰她:“姑娘切莫激动,老爷和世子爷已经动身回京,有他们两个在,夫人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沈黛听了这个,这才稍稍吁出一口气,松开了手。
春纤见她双手还僵冷着,起身拿了个错金铜手炉给她暖着,“王爷现还在大堂跟关侍卫议事,一会儿就过来瞧姑娘。”
“议事......”沈黛喃喃着,想起那句“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时间心乱如麻。
苏含章此举,看似疯狂,但倘若站在他的立场,这也是他唯一的出路。
二十年前的宫廷秘辛败露,以苏含章多疑的性子,定是觉得,戚展白会想方设法将这事公之于众,拿回自己应有的一切。与其坐以待毙,等别戚展白来抢走他的一切,不如先下手为强,夺了这天下,到时史书上要如何记载,全都是他一人说了算。
尤其当戚展白还是当世唯一一个才华不逊于他之人的时候,苏含章必然会更加谨慎,下手也会更加不留情面。
只怕眼下外头的局势,已经不只是关山越说的“将王爷和沈大人打为叛臣”那么简单。
沈黛由不得攥紧被子,柔软的绸缎在她指间扭曲。满屋都是佛手柑的暖香,同母亲身上的异样,尤其能抚恤心脏有亏之人,眼下却如同一把柔软的刀,直直捅进她心门。
春纤心疼地唤了声:“姑娘......”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沈黛不忍叫她担心,扯了个笑,“我无事的。”眉间却还愁云紧锁。
屋内一片悄寂,唯有屋子中央一盆炭火“哔剥”有声。
有风拂来,门外传来一阵蠹蠹的脚步声。
春纤声音含着惊喜,“定是王爷来看姑娘了。”
说话她便起身去开门,自己安静退了出去。
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缓缓走来,在屏风前站定。侧脸轮廓起伏鲜明,坚毅如凿,又叫屏风上的万里江山图透映,更添几分水墨线条般的俊秀雅致。
沈黛望着,便不自觉红了眼眶,起伏不定的心也终于有了归处。
“小白,你怎么不过来啊......”她忍着哭腔,孩子般稚气地朝他张开双臂,声音里犹带着一缕娇软的残余泣音。也唯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放任自己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戚展白原只是想隔着屏风瞧一眼她醒了没有,不舍得打扰。听见这声,他心底由不得牵扯了下,脚步先于意识就迈过去,几步来到床边坐下,极小心地将沈黛抱入怀中。
“昭昭莫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柔声哄着,一面轻拍她后背,落手极轻,也笨拙至极,“我今日......”抿抿唇角,他欲言又止。
沈黛何等聪慧,方才他久久不肯绕过屏风来见自己,她就已经猜到几分。
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她仰起一双泪痕交错的面庞,双眸含泪地凝视着他,“可是外头局势太过凶险,你决定亲自出征了?”
圈在她腰际的一只手轻轻颤抖了下,显然是被她说中了。
“什么时候?”
“今夜便走。”
沈黛眼睫一颤,“这么快?”
戚展白沉吟了下,艰涩地开口:“苏含章掌控了举国所有兵力,大约再有三日,就会将我们完全围困,而我手上的兵,远远不够。”
仅是这一点拨,沈黛便立刻了然于心。
兵马不足,就得去借。而眼下最适宜合作、也是离他们最近的帮手,只有西凉。趁夜赶路过去,凭戚展白和宇文均的交情,三日之内反攻,不是没有可能。
果然还是逃不过啊,纵使他们已经决定隐居山林,再不问世事,可总有外力不断袭来,浪头一重高过一重,叫他们不得安心。
其实她是知道的,他不可能真正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即便远离帝京,远离西境,回归山野,戚展白还是戚展白,他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热爱,永远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世和亲人的背叛而削减半分。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只要大邺有难,只要他还有一口力气,他都会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可是这回,又岂是同他之前几次出征一样?
沈黛咬住下唇,视线落至他腰间的佩剑。
精铁锻打成的宝剑,削铁如泥,乃当初戚展白初次领兵西征凯旋之际,那个二十年前抛弃他的人,亲手赠予他的。而他亦用这柄宝剑,帮那人守了数年河山。
曾经,在显国公府的正堂,她和戚展白用这把剑各自划破自己的手,以血起誓,此生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