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深宅+番外(101)
可他早已站队,他敬佩于谦为人,从决定入仕之时,便毫不迟疑地站进了于谦阵营。
可兔死狐烹,这般结局,他也不是不曾料到,只是来得这般快,这般狠,他却始料未及。
司徒陌匍匐在地,接旨谢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卸下所有权利。
司徒陌回首来时路,想起于谦所说,“我只是忠于大明,忠于国家,至于英宗还是景帝,哪个能让大明千秋万载,我便忠心与他。”
司徒陌又想起正统十四年的塞外风霜,想起同袍手足的头颅滚于战场之上,想起二十万大军功亏一篑,想起遍地哀嚎,尸横遍野。
还有十月间那场恶战,他至今都记得,他们列队出城迎敌,城门在身后关闭,久经风霜的城门一寸寸被推合,那每日都听到得声音,在那一刻,仿佛用刀背在石板上刮刻所生的刺耳至极。
即便他们都不承认,也没有人提起,可那确确实实,是给他们送终的声音,城门被合上,生得希望留在城里,而他们,赤.裸.裸面对死亡。
不过四年光景,不过登基三年,不过三月前才收下贿赂,满朝文武默认他改立太子,便变了天。
任谁,也会心凉吧。
司徒陌又与吏部官员寒暄了片刻,本想留他用过晚膳,可那人急着奔赴福建,当下行礼告辞。
临行前眼神切切,但朝堂便是这样,纵有千言万语,也只有三个字,“说不得”。
司徒陌送走吏部官员,回到府中,便见香梅立在厅堂,他知道此时苏婉柔还在张裁缝那处,是以并不着急,坐下歇了口气,便瞧见“暖暖裁缝铺”的掌柜月娘,一身胭脂色的锦绣半袖小袄,一条翠绿色碎褶裙,从门外姗姗而来。
第80章
月娘几步走到司徒陌跟前,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司徒陌何等心思计较,一眼便看出她有话要说。
司徒陌让香梅先行退下, 香梅对着月娘敌意十足,有些不愿, 但她知道谁是主子, 终是行礼离开, 背影气得鼓鼓,捎带着走路都慷锵有力。
月娘上前, 挽着兰花指向司徒陌行礼,“巡抚大人可还记得我?”
司徒陌道:“自然记得,你与婉柔一同打理铺子,你主外,她主内。”
月娘点头道:“巡抚大人那日命民女置办得阖府上下的衣帽, 不知巡抚大人觉得穿着可否合身?”
司徒陌拿起茶杯, 微微抿了一口,他本以为眼前女子是来说道与苏婉柔相关的事物,谁知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问句来。
司徒陌皱了皱眉头, 并不打算与她多费口舌,他昨日惹了苏婉柔不快,早晨又不欢而散, 方才又被朝廷派来宣读圣旨的吏部官员扎得心灰意冷,此刻连多一句话都不想说。
月娘瞧过自己家的夫君对小妾的殷勤热闹,也记得夫君对自己的冷漠敷衍和礼数周到, 她心里渐渐明白,这一切,原来不过是她自己的痴人说梦罢了。
镜花水月,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她一个妇道人家,对着闺中密友可以说出口得话,对着一个不过打过几次交道的男子,是万万无法言说得。
即便来时路上,做了千百次练习,可真正面对司徒陌冷静严肃的一张俊脸时,月娘这才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是她终身无法企及的距离。
月娘颓然告辞,迈出门槛时,瞧着一城秋色,心中倒是不悔。
她与苏婉柔处久了,两年前便佩服她为了心中所求,毅然抛开荣华富贵,与她携手下江南。
她这回,也是任性了一回,任着自己,放纵了一回,虽然没有求到心中所想,但到底是成全了自己。
只是委屈了苏婉柔,亏欠了友谊。
月娘在午后趋淡的日头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她回了裁缝铺子,料理生意,太阳日落西山后,她去张裁缝那里又寻了一回苏婉柔。
好在她的暖暖并不曾同她计较,两人在夕阳的余晖里结伴同行了一段,又在卖鱼桥的桥头分开,月娘听到暖暖同她说:“喜欢得便去争取,不喜欢得就躲得远远的,人都只活一次,若连自己都要委屈,还有谁会心疼你呢?”
“不要对我说抱歉,知交之间永远不需要这两字,哪怕今天你嫁给了司徒陌,我们也还是好友,交心好友。”
月娘便头也不回地越桥而去,今生今世,她何其有幸,不是吗?
……………………
今日张裁缝身体大好,心情舒坦,留了我们四个徒弟在家用膳。
张裁缝是老年人作息,天光大亮,还不到酉时之时,他便挪了椅凳让我们吃晚膳,菜色极素,我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斋饭,我吃了几筷子嫩豆腐,扒完了一碗糙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