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帐里有糖(77)
青陆登时好奇心大起,跟在小窦方儿身后头就出去了,外头还有雨,青陆坐在帐门口一边穿鞋一边小小声问他:“……你得了什么病呢?”
小窦方儿看了看雾茫茫的夜景,胡乱诌了一个。
“嗐,就是童男子才会得的病。”他不过总角年龄,分辨不出青陆的性别,打趣了她一句,“你自己也是个童男子,会不知道?”
青陆对自己的男子身份极为看重,听了这话,立刻拍着胸脯道:“这个自然,我从前也是得过的。哎,那个滋味可真不好受……”
小窦方儿纳闷地看了青陆一眼,对她忽如其来的感同身受很是不解,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后头去了。
……外头俩人的唧唧之言渐渐远了些,辛长星在帐里扶了扶额。
嘴真硬呐。
他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掀了帐帘一角,眼神便由雾霭里的天际线,落在了那一柄破了洞的雨伞上。
她就没有一样物件儿是完整的,可依旧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他觉得自己像入了魔。
贪生怕死的小兵,上了战场大约会挖个狗洞逃跑的胆小鬼,却轻而易举地攻占了他的心。
上一世她在哪儿呢?为什么没有一丁点儿征兆?
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一步偏离了原先的轨迹?琢磨了一会儿,大约第一次跌入那壕沟时,命运便出了岔子。
是她挖了个陷阱,他便像只瘸腿的老虎,被捉了个满怀。
雨势渐渐地小了,外头只余下簌簌的风声。
青陆沐了发,披了他的衣衫,明衣宽大,将她罩在其中,愈发显得瘦小。
她在灯下绑头发,双手扬在头顶,那宽大的衣袖便落了下来,露出一截精瓷般白腻莹润的手臂,这样细致的手腕、纤细的手指,绑起头发来,却尤其笨拙。
灯色杳杳,灯下一个绑头发的姑娘,辛长星仰在枕上,觉得又是奇异又是诡谲。
他从没有这样的经历——同一个姑娘同室而居,互不打扰偏还自然无比。
她在头顶绑了一个歪斜的团子,蹑着脚抱来一叠床褥,在他的床脚铺平了,再悄悄地坐下了。
他却在上头揪住了她的团子,冷洌之音由上头飘了下来。
“绑歪了,很丑。”
青陆的脑袋此刻受制于他,僵着脖子反驳:“您把眼睛闭上,不就看不见了嘛。”
上头那人依旧揪着这团子不放。
“眼睛看不见,心里已然记下了。”他语音清冷,仿佛快要睡着了,“想起来便会难受。”
青陆搞不懂大将军这奇怪的毛病,无奈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一把将头顶的团子给拽散了,发丝如瀑,直落在身后。
床榻上那人却闭上了眼,轮廓弧线绝美,比之醒时,要讨喜万分。
青陆怨念地看了大将军一眼,倒头便睡。
她睡的不含糊,可床榻上那人却再也睡不着了。
眼睛看不见,心里已然记下了。
想起来便会难受。
随口的一句话,却让他有些心碎。
甘家的雪团儿便是这样住进了他的心里。
他怎么能,这样轻易地喜欢上另一个人?
羞愧攀上了他的心,蔓延在他的四肢百骸。
雪团儿该怎么办?她那样小小的姑娘,因了他的缘故,不知流落在什么地方儿,过着怎样的日子?会不会受到欺侮……
他不敢往下想。
清夜的更声绵长,提醒着他子时已至。
万钧痛楚失了约,只在他的脖颈轻轻啃噬,那样微弱的痛感,不过是针扎一下,不值一提。
她是治他痛楚的良药,是戳在他眼窝子里,令他不由自主追随的人。
可雪团儿,是横在他与她之间的一道深涧,令他一想起来,便羞愧的无地自容。
床脚的小兵睡的香甜,咻咻的鼻息近在耳畔,心无旁骛的人永远睡梦安稳。
他悄悄地往外挪动了几分,去看她的睡颜。
帐内只燃着一盏地灯,有一星儿的幽蓝点在她的眼睫,长长的影子,便齐整地洒在眼下那方白皙。
他慢慢儿地伸出手,去数她的睫毛,一根一根,多的数不清,数着数着,睡意悄然而生。
第二日晓起,床榻上哪有大将军的踪影,青陆惊出了一身冷汗。
今日日常要操练,可她却睡过了头,急匆匆地带上帽盔,穿上军服,刚踏出将军营帐,小窦方儿便冒个头出来,叫她不要急。
“大将军去巡视铁鹰锐,特意派陈校尉为你告了假。”他嘻嘻笑,指了指侧旁的小帐,“翁主明儿要回京城,叫你陪着去右玉城里头逛逛,且候着吧。”
提到翁主她就有点哆嗦,还不如去校场操练。
愁眉苦脸地在营帐里等了一会儿,小窦方儿便摆了一桌子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