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帐里有糖(30)
左相玉同他在上一世,并无太多的交际,却能为他付出性命,辛长星感念在心,这一世定要护他周全。
故而左相玉走马上任第一日,他便亲自迎接,岂料却瞧见了那小兵霸着左相玉的外衫,拱手呵腰,十足狗腿。
原来她的贪财,不分对象,逮着谁贪谁。
衣裳、靴子、不拘是谁的,她都接受的坦然。
而此刻,她身上还穿着左相玉那件宽大的外衫,只不过将下摆束进了腰间,可袖子、领口皆不合衬。
他凉凉的看了伏地的小兵一眼,眼神里却带着冷嘲。
“亥时二刻点卯?”他重复了她的这一句话,唇畔牵了一线的凉薄,“本将来早了?”
青陆心里的憋屈一分一分的扩大,玉净瓶的事儿已然叫她心气全无,原本喝了些酒平复下来的心,此刻又翻滚起来。
“标下不敢。”她顶着上头那两道冷漠的视线,极力按压住自己心里的不忿,“您按例巡营,标下按时辰归营,标下没有违反军规的胆子。”
小兵跪地讨饶,态度谦卑,可话音儿里仍能使人听出来,她觉得自己没错。
将军您就是巡营巡早了,标下又没有晚于亥时二刻,军规也罚不到自己头上。
士兵们幸灾乐祸,大将军身后的左相玉却为她捏了一把汗,掂量一下,正欲出言相劝,却见一旁的副将赵盛悦却听话看脸色,抢在他前头训斥起来。
“大将军几时巡营,你就得几时在,行军打仗你也敢这么散漫?胆儿肥了你!”
这满军营的将官,有一个算一个,个个是混蛋!
青陆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忍了一口气下去。
“……天地可鉴,标下半月以来,从未沾过荤腥,胆子怎么会肥?”她心里憋了一口气,语调就不那么恭谨了。
这话一出,赵盛悦立时眼眉倒竖,立时就要发作。
“球大个东西,胆敢同老子在这儿扯淡?”他下意识就要从辛长星身后蹿出去,给这小兵两个大嘴巴子,却见身旁一柄佩刀格挡而出,架在了他的身前。
性情暴躁的赵盛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眼前大将军冷冰冰的抛出一句话:“太吵,拖走。”
他看了看拿刀挡住他的左相玉,以为将军要使人将这小兵拖走,却见将军身边的两个长随走过来,直接将他架起,拖拽着就走了。
顶着四十余个同袍的眼光,还有丧门星找茬,青陆跪的憋屈。
玉净瓶落在嫂娘的手里,大概率是找不见了,她唯一的念想丢了,唯一的凭证也丢了,这辈子也许再也找不见自己的家了。
她心里头一片悲哀,忽地觉得活着也不过如此。
落在这兵营里头,本就担惊受怕,偏偏又遇上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丧门星,倒还不如抹脖子去死,一了百了。
上头人大约是要磋磨她,凉着音又说了一句:“本将今日若罚你,你一定是不服的。”
夜色一点点地流逝,月亮升腾至天的中央,洒了一地的柔软,有一些光落在了将军的面庞,令他多了几分的清贵。
“丙部一向亥时二刻点卯,本将在戌时巡营,提前了一个时辰,你不服气,大约还以为本将是特特针对你。”他声音和缓,可其中的凉意直达人心。
青陆已然没了争辩的心气,垂着脑袋应是,无精打采地顺承了一句:“您针对我?这话听起来可真是太可笑了,您老人家是天上的明月,瑶池里的仙子,标下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您眼里装的是万顷的山河,亿万的黎民,标下哪里能入得了您的眼呀。”
在场诸人不自禁地对这地上的小兵起了敬佩之心。
泰山压顶,岿然不动也便罢了,还能迸发出力量,持续输出花样百出的马屁功夫。
辛长星唇角几不可见的微颤一下。
天上的明月也算了,什么是瑶池里的仙子?
他冷冷一声,“这么说来,你服气?”
青陆垂头丧气,伏在地上嗯了一声。
“服气,标下太服气了。”她惨然一笑,垂头丧气地应承道,“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她把头扬起来,匀了匀气息,坦然道,“您斩了我罢。”
多清凉的夜啊,细风轻拂、灯影摇晃的,可她却要死了。
大将军虽然坏透了,可模样生的好看,死在他的手里,总比来日被旁人砍了头的好。
扬头的这一瞬,她没有留意将军面上的神情,却看见左参将担忧地看着她。
青陆不动声色地冲着他笑了笑。
左参将是个好人,说话温柔、待人和气,可惜还没谢过他,自己就要死了。
辛长星眯起了眼,将眼前这小兵的眼神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