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帐里有糖(107)
她转身出了门,打了一盆清水过来,打湿了面巾,轻轻递在了大将军的手里,“您擦一擦吧,这么爱干净的人,忽然这么不修边幅的,标下都有点儿心疼了。”
雨停了,月亮由云里探出来,一星儿幽蓝的光,照着辛长星的面容上,冷冽而精致的侧脸,分明的弧线向下,喉结细微滚动了一下,使他显出几分清雅从容的况味。
可他的心里分明不从容,心跳隆隆地像是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说她心疼他,这总是真心的吧,辛长星接过了手巾,倒是雪白干净的一块,他在手里倒换了下手,垂着眼睛。
“……本将军手麻。”他又摆起了大将军的架子,抬手把面巾又递还给她,“路程虽不远,可惜费工夫……”
他在说回云州买雪泡梅子茶的事,青陆脑子有些昏昏,接过了面巾,小手轻轻抓起了大将军的一只手,细细地擦拭了起来。
“您就这么好这口茶?”她此时脑袋不清明,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大将军在说什么,她低垂着乌浓的眼睫,慢吞吞地捉着大将军的手,一下一下的擦。
大将军的手真美呀,纤细修长,指节如玉,就是手腕上怎么多了一块青紫,青陆拿面巾使劲擦了一下,却怎么都擦不掉,再一抬头,便瞧见大将军眉头紧蹙,似乎有些疼痛的样子。
“这是什么呀,怎么擦不掉。”青陆懵然一问,倒惹的上头人倒吸了口气。
辛长星觉得这小兵太没良心了,是他好喝这茶么?还不是想让她吃杏脯的时候,喝上一口,口感更佳?这会儿不仅不领情,竟然还使劲儿地往他碰伤的地方按,他看了她一眼,有些哀戚的意味。
“……这是块淤青,你看不出来?”他点点青陆的脑袋瓜,让她抬头给自己看看,“你这眼睛是个摆设?”
青陆困的头一点一点,重复了一下淤青两个字,懵着双眼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标下也有块淤青……”
那双小鹿眼盖着半垂的眼睫,像把乌浓的小扇子,辛长星的心里软软地陷了一角,他说我知道,右手抬起,将她的脑袋扳过来,拿一只手轻轻给她揉了揉。
“你这个包一直不消肿,”他揉了揉,一本正经地下了个定义,“后脑勺有头发,也不能滚鸡蛋,万一越生越大,生出一个人面来,你便变成了双头人……”
青陆一下子把脑袋从他手里挣出来,捂着脑袋瞠目结舌,“您怎么这么会吓人呐?哪有人会生两个脑袋!”
辛长星叹了一口气,夷然地看了她一眼,“《益阳山事》里,说有一个樵夫,脑袋被蛇咬了一口,之后便肿起了一个大包,半月之后后脑勺又生了一个脑袋,皆有眼鼻口耳,能人言,可视物……”
青陆听得心惊肉跳,睡意一点儿都没了,她拧着小眉毛看着他,“果真如此?”
大将军面色坦坦荡荡,一点儿也没有作伪的意思,他心中攒了一肚子的笑,面上却不显露,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这样也有一宗好,日后你若无聊,便可同后脑勺聊天,倒也打发时间。”
夜深人静地,檐上的雨滴间或滴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青陆毛骨悚然,喃喃地说了一句:“我要滚个鸡蛋。”
她刚推门,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又趴在大将军的膝前,问了一句,“伙房的鸡蛋都是定量的,能不能……”
辛长星眼梢带了几不可闻地一丝儿笑,摆手,“能,管够。”
青陆跳着就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拿布包着两个滚烫的鸡蛋出来,她两个手倒来倒去,龇牙咧嘴地说烫烫烫烫烫,在大将军的身边儿坐下。
“您一个,标下一个。”她剥开两个鸡蛋,拿其中一个向着大将军道,“给您滚一滚,万一你也生出两只手来……”
小兵似乎也不困了,目带狡黠,捉住了大将军的手腕,拿鸡蛋在上头滚来滚去。
剥了壳的鸡蛋,质感软软弹弹,小兵矮着身子,盘坐在他的膝边,垂着毛茸茸的脑袋,辛长星望着这颗脑袋,心里软绵一片。
她那只小手捉着自己的腕子,专心致志地在上面滚蛋,他没办法安定心神,看那布巾上还剩了一颗蛋,他拿起来迟疑了一会,揪了揪青陆脑袋上的那一颗茸团子。
“你这脑袋没办法滚,得剃发才行。”他拿着鸡蛋在她脑袋上比划了一下,觉得无从下手。
青陆犹犹豫豫地抬起了头,辛长星心念一动,似笑非笑,“还不能只剃这一块,得全剃光。怎么着身为一个伟男子,还怕剃发?”
青陆生怕他看出端倪,立马梗着脖子仰头看他,“那有什么可怕的,说不得我原该是个和尚呐。”她说完还是有点怂,低下脑袋继续为大将军滚蛋,“只不过眼瞅着就要打仗了,您队伍里出了一个和尚,说出去不大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您逼良为,啊逼僧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