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重生]+番外(85)
眼睛干干的,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顾陵张着嘴大口呼吸了几下,才把那濒死一般的痛楚压下了些许。他瘫坐在高高的寄澜亭台阶之下,把自己缩成了很小的一团,失魂落魄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盛夏的夜间一点都不冷,可是顾陵却感觉有一种刺骨的凉意从尾椎弥漫开来,毫不留情地把他劈成了两半,寒意贯穿了四肢百骸,冷得只想打哆嗦。
突然有人声从寄澜亭另一侧传了过来,好像有两个人一起走过了另一侧高高的台阶,在亭中坐下了。顾陵不敢出声,只好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尽量不发出什么声响来。
“今晚两位仙尊夜宴群宾,你不去和他们一起么?”
疏落的女声传来,居然是琼年的声音,顾陵一怔,只听见下一刻,萧宁的声音幻觉一般响起来:“我从席间溜出来的,已经告诉过师尊了,不妨事。”
萧宁在他面前的声音一向柔软缱绻,他几乎忘了初初与萧宁重逢的时候,他的声音竟是这么冷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带着防备的刺——这并非是因为对方是什么坏人,只是他受尽了孤独滋味,借此来自我防备罢了。
“你托我做的事,我会去做的,”琼年叹了一口气,当初在灵愿之岛上,也是因顾陵和萧宁,她才能寻到季良宴,虽然世事无常,但她对二人终归充满了感激之情,“只是这法子有用吗……真的能让他想起来?”
“不知道,”萧宁声音低沉,似乎有些怅然,“我……只有这样的办法了,琼年姑娘,你可知——”
他顿了一顿,似乎很不习惯与旁人坦然自己的心事,语气十分别扭:“我从入师门开始,便只有我师兄对我最好……我以前被人欺负,也是他替我拦了下来,事无巨细地为我着想,这么多年,我除了师尊,只有他一个亲人……”
他没有说“师兄”是哪个师兄,可是顾陵知道,他从未叫过别人“师兄”。
“如今他受伤,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萧宁继续说着,“他不记得我,不记得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不记得我说过的……他若如此,终岁山煌煌声名,于我而言,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顾陵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碎瓷片,一只手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来,只得把哽咽都咽了回去。
琼年诧异道:“你们师兄弟感情却是极好……”
萧宁回过神来,声音颇有些自嘲:“他如今似乎很讨厌我,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琼年姑娘,好歹你能与他坐一会儿,说上几句话,他却连看见我都厌恶……”
琼年默然,良久才说道:“你放心吧。”
萧宁似乎冲她鞠了个躬,声音依旧疏冷:“多谢。”
两个人沿着来路走了好一会儿,顾陵才敢松了手,却也不敢多待,只能从另一条路急匆匆地跑回了丹心阁。远处风露阁的灯似乎开始渐渐地灭下去,宴席想是快要结束了,顾陵在回来的路上便丢了那染血的瓷片,催着体内的法术愈合了手中的伤口,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在他经常坐的那一张躺椅上躺了下来。
萧宁这个小傻瓜……
忙完一切之后,他才敢重新想起萧宁,想起他不常露出的微笑,想起他带着情意的话,想起他那夜冰凉却柔软的嘴唇……这些曾填满他的心脏的东西,如今都变成了催命的匕首,淬了毒液,一刀一刀地捅进心口去。
等你看到我做的一切以后,会怎么样呢……
门突然开了,顾陵闻到了一股弥漫的酒气,谢清江几乎从不饮酒,如今可算是破天荒。顾陵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装作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迷迷糊糊地说道:“师尊,你回来了……”
谢清江阴着一张脸,向来温柔可亲的面容上的表情冷得可怕,顾陵打了个寒战,还没有继续说话,谢清江便朝他走了过来。
随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以一个禁锢的姿态把他拉到了怀里。
泛着酒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喷吐:“你还是不肯见我,见我也不肯说几句好话……”
顾陵有些喘不过气来,疯狂地扯着他的手:“师尊……”
“我都亲自去了,你为何还不肯出来,为死人折磨自己,你当你在守寡吗?”谢清江恍若未闻,恶狠狠地说着,顾陵从未听过他这种语气,“明明是我先……你都不愿多看我一眼,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顾陵翻着白眼,感觉自己下一刻便要在他手中送命,不料谢清江突兀地松了手,大力地将他揽进怀里,用一种小孩子护着自己心爱玩具的声音说着:“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以为我心甘情愿地当怪物吗……若不是你,若不是他,我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