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缸照+番外(718)

作者:知我情衷

她的父亲死了,哥哥也死了,生母更是早已死在了昭永十八年的冬,不曾看过永承年间的。

永宁郡王府再有活着的人,也不是她的亲人。

流放便流放,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人,既如飘萍,在哪里也都是一样的。

她至少还有她自己。泾陵县主,或是罪臣之女,她首先都是她自己。

她还没有走出曾经烈火烹油的郡王府,她慕过的那个人,来到了她面前。

他什么也没做错,家国大义,她的父亲和哥哥是乱臣贼子,所以他还能理直气壮的走到她面前,要求跟她见一面。

她没有见他,她在她从前住的芳时轩的院子里,他们之间隔了一道院墙。

他,他用他所有的功劳,换了她不必流放。他没有过她,但他希望她将来能过的好。

何必他再一遍,她已然明白了。她知道他这样做不是出于对她的,那他对她的好,对她而言也根本毫无意义。

或许她应该觉得庆幸,幸而他从没过她,取了她亲兄长命的人不是一个她的人,她从此也不必陷在更深的痛苦里。

她很快登车去了江南,带着他赠给她的一笔钱财。恨没有意义,留恋也没有意义。

抄家的时候她在一团废墟里找到了她母妃留下的血书,上面记载了她母妃过世的真相。原来她过去的十六年,也只是一场谎言。

撒下弥大谎的人已经故去,去见了他此生最对不起的人,可她还要活下去。

“景”是皇家之姓,她不能,也不想再姓。所以她从此以后的名字,是许瑚。“瑚”字虽然是她父王所取,里面也有母妃的殷殷意,她不想改去。

她的外祖母一家在江南,只是普通人家而已。她出了燕京之后也只是普通人,那里很合适她去。

她跟着外祖母一家在嘉禾定居。

江南兴农桑,她最擅长女红,又在燕京城的富贵圈里浸多年,眼光独到。她手里虽然有一大笔钱财,却也不能坐吃山空,于是她自己张罗着,开了一家成衣坊。

从养蚕种桑开始,她样样都要过问,事事都要亲历亲为。在这些忙忙碌碌的子里,曾经的燕京岁月,渐渐的离她远去了。

二月浴种,三月初一开始养蚕,江南女子在田垄间采桑叶,她就是在那时候,第一次偶遇了柯明叙。

碧玉搔头滑落在田垄间,泥土太软,落地没有声响。却被有心的少年拾起,物归原主。

那一她戴着幂篱,纯白色的轻纱隐去了她的面容,他或许应该识得她,却没有认出她来。

而后擦肩而过,再次相遇,已经是数月之后的事了。

她去南湖湖畔与人谈生意,江南夏多雨,原来湖上还是“轻烟拂渚,微风来”,很快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出来的太急,并没有带了伞,眼见着要误事,是柯明叙递了一把伞给她。

油纸伞,绘着茉莉花的纹样,很特别。

同是涯沦落人,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好,可看他的样子,才是将诸事都放下,只关心眼前的事。

于是她问他,“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将来也好将伞还给公子。”

他的笑容极清浅,像是江南的雨,只是轻轻的撩拨着饶心弦,沾湿了饶衣裳,可待要去拧,偏又拧不出水来。

他,“我姓谢。”

谢是他的母姓,便如她如今与人自我介绍,都她姓许一般。

她与他之间原来间隔着一把伞的距离,她上前一步,走到他前,笑意温和,“公子不姓谢,姓柯。”

一边,一边把幂篱的白纱掀起。

他是认得她的,“县主?”他。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县主,我如今姓许。”

他又笑起来,比方才的笑意更深。

即便从前见面不识,如今流连江南,大约也能算个故人。

那一个午后她没有再去谈她的生意,他乡遇故知,她原来以为人生四大喜事,她只能沾上这一桩而已。

或许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巧,他也不是旅途至此,他居然也就定居在离她的成衣铺子不远的地方。

由还一把伞开始,君自故乡来,从燕京故事,谈到江南风物。再从养蚕种桑,谈到江南百姓的生活。

谈来谈去,能的话太多,可能一辈子也不完,干脆拜霖,结为了夫妇。

他们成亲的那一,话也还是不完。她望着他的一红衣,想起了南湖边的相遇。

“莫不是白娘娘化作了男儿,从西湖远道而至南湖,专门来骗我这凡间女子的——我偏偏又姓许。”

柯明叙笑起来,比从前的任何一个笑都要更明朗,“于妖精而言,西湖而至南湖并不远。便我是妖精,也不是为了骗你而来,是想一辈子待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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