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就在这，你睡吧，有什么事睡醒再说。”

“嗯……”

朱朝阳得了张东升的保证，这才安心抱着靠枕任由自己被倦意彻底淹没。张东升看着将身体蜷缩在座椅上的朱朝阳，虽然已经没有了少年时的青稚，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比从前挺拔成熟了许多，但这一刻在他眼前无所顾虑熟睡着的朱朝阳似乎才是没有任何伪装，最本真的那一个。

朱朝阳一向睡眠不深，意识迷离间还能听到耳边时不时传来的笔尖摩擦纸面的声响，张东升为了不打扰他连翻卷子的声音都压得很低，那种窸窸窣窣的声响和窗外树叶摩挲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就是夏日最宁静悠长的曲调。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朱朝阳醒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要八点了，他看着外面一片混黑的天色还有些懵，从座椅上起身才发现身上还披着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而张东升却并不在之前的座位上。

朱朝阳往墙上的时钟一看自己都惊呆了，他的时间管理一向严格，从来没有一觉睡过这么长时间，而且他睡到这么晚，难道张东升就一直在办公室陪着？

从下午一直陪到天黑？

“你睡醒啦。”

朱朝阳正思绪混乱间听到办公室外传来张东升的声音，他惊得整个人从座椅上弹了起来，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确定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留在脸上。张东升见状忍不住笑道：“睡得还好吧？”

“呃……”

朱朝阳差点忍不住问他自己有没有乱说梦话打呼噜什么的。如果有的话，他真的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以后不管事情多急也不能这么拼命，万一把身体熬坏了怎么办？”

张东升说着又伸过手在朱朝阳散乱一团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走吧，带你吃饭去。四天只睡了三个小时，那饭肯定也没好好吃？”

的确，家里囤积的泡面都已经被一扫而空，他发誓他接下来的三个月都不要再看到泡面了。

不过用这四天的苦熬换来了张东升这么嘘寒问暖的体贴，朱朝阳忽然觉得好像一切也十分值得。

从小到大他都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时时刻刻都要求着自己要做到最好，所以很多事无论他愿意不愿意都会强迫自己去做，因为那是成为一个‘好孩子’的标准，他只有达到了这个标准，才能不让母亲失望，不让父亲在牌友面前失了面子，不让王瑶和朱晶晶小看了他。

他没有想到的是让这根弦松下来的人会是张东升。会让他感觉不是孤身一人的感觉真好的人，也是张东升。

明明他只是一个被生活逼迫到角落里的可怜人，却给了朱朝阳一种比亲情更宽厚温暖的依靠。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真的做到了。

“朝阳？”

张东升收拾好了试卷和教案，回头发现朱朝阳还坐在座位上盯着自己怔怔出神，他笑着朝他的眼睛挥了挥手：“还没醒？回家了。”

回家了。

朱朝阳蓦地一惊。

“不是要去吃东西吗？”

“是啊，我早上刚买的肉馅和鲜虾，刚好给你下碗云吞面。”

张东升笑着朝朱朝阳伸了伸手：“快点，不然赶不上车了。”

第10章 10

张东升在徐家这么多年，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练就了一手足以媲美星级厨师的手艺——徐静是家中独女，家境优渥，父母宠爱，吃穿用度都很讲究，结婚之后张东升也知道在物质给不了徐静太多，于是就只能竭尽所能地在生活上满足她。俗话说，有失必有得，但张东升也不知道他这个‘得’究竟值不值得。

云吞的工艺不算复杂，但要包得精致可口还是需要功力的。两个人到家的时候都快九点了，再洗虾，剁肉，调馅，包好下锅，实在是需要费一番功夫。好在朱朝阳被张东升放在桌上的笔记吸引了注意力倒也忘记了饿，直到热腾腾的一碗云吞面被端上桌，他嗅到那股诱人的香味，这才捂着肚子真正感觉到了饿。

“快吃吧，吃完再看，你都四天没休息了，还不给自己放个假？”

张东升看见他正看着的那本是自己前两天闲来无事写的关于希尔伯特矩阵的笔记，一时之间有种好像被人偷窥到了心事的隐秘羞耻，而朱朝阳却根本舍不得把眼睛从那本笔记上移开：“张老师，这本笔记能借我回去看看吗？”

“啊……我就是随便写写，你要是觉得有用的话就拿去。”

“当然有用，谢谢张老师！”

朱朝阳那热切又真诚的眼神无疑给了张东升莫大的鼓舞。一直以来他研究数学只是为了填充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打发孤独罢了，而朱朝阳看着那本笔记的样子仿佛如获至宝，让张东升简直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