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灰(154)
易晖看不下去他这稀罕得不行的模样,说:“你不是不喜欢玫瑰吗?”
周晋珩就等他问呢,拿着喷壶往花瓣上喷水,回答:“喜欢啊,因为这是你送给我的。”
易晖的脸霎时涨得通红,支吾半天,道:“你、你偷听。”
周晋珩摊手道:“我正大光明听的。”
想到那天自己仿佛一只斗鸡,竖着尾巴向敌人耀武扬威,易晖就羞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我那是,那是信口胡说的,我怕他,怕你还……”
周晋珩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双臂环在腰间,下巴抵着肩膀:“怕我什么?别怕,没什么好怕的,我说过要让伤害你的人都付出代价。”
易晖偏头躲了下,没躲开,在阿姨的偷笑中由着周晋珩用嘴唇贴着他发烫的耳廓。
“我说过,从今往后和你的每一个约定,都不会再错过。”
易晖记不起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为尽快把他从自己身上赶下去,小声应道:“嗯。”
作为自由职业者,易晖的工作可以在任何地方进行。
于是年后他回小镇待了一个月,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又回到S市,趁周晋珩还没进组,两人一起把家重新布置了一遍。
说是重新布置,其实没动几处,主要把床铺收拾了下,画室的部分物品重新摆放,再把放在储藏室吃灰已久的那堆东西拖出来,拣还有用的拿出来继续用,没用的收起来保存好。
那只易晖最喜欢的哆啦A梦玩偶被封口袋包得严实,拿出来的时候还是香喷喷的,周晋珩邀功般地说这是他亲手洗的,易晖为表重视,把玩偶放在周晋珩的枕头上,说:“那今晚它就睡这儿了。”
周晋珩立马黑脸。
等易晖下楼一趟回来,看见那只哆啦A梦屁股朝天缩在床头的柜子上,周晋珩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它知道这床睡不下第三个人,自己卷铺盖退出了。”
易晖幼稚不过他,把玩偶翻过来摆正,接着收拾去了。
从早上忙到半下午,太阳自头顶西斜的时候,周晋珩举着画,易晖站在对面指挥,把那副名为“破晓”的画挂在卧室向阳的那面墙上。
挂上之后周晋珩退到易晖身旁,两人并排站着端详这幅画,然后同时开口。
“你……”
“你……”
周晋珩:“你先说。”
易晖问:“当时你怎么认出的我?我明明很谨慎了,只在这幅画上留下一丁点痕迹。”
周晋珩笑了笑,故弄玄虚道:“命中注定。”
易晖瞪了他一眼:“好好说。”
现下的易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傻乎乎好糊弄的易晖了,周晋珩挠了挠后脑勺,说:“我调查过江一晖,他生前的病史里记录过他有自杀倾向。”
这个理由相对来说更真实,可易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就凭这个?”
“嗯。”周晋珩满脸写着真诚,“不然呢?”
从科学角度出发,易晖自己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索性放弃了:“你刚才要问我什么?”
逃过盘问,周晋珩笑得更灿烂,指对面墙上的画:“我想问为什么要挂这一幅。”
易晖眼珠一转:“因为拿了奖啊,还得了好大一笔奖金。”
周晋珩:“……”
上天是公平的,人变聪明之后,不仅不像从前那样好糊弄,还极大提高了被以牙还牙的风险。
重回家中的第一晚,两人收拾完屋子就睡下了。
很久没有睡这张床,易晖以为自己会认生,还可能失眠,结果一夜酣睡到天亮。醒来时还蜷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被结实的胸膛贴着、熨着,弄得易晖想闭上眼睛再睡一觉。
窗外的鸟雀啁啾阻止了他。
他抬头望去,刚挂上墙的画落在晨光里,画中人仿佛被沿着轮廓镶了条暖黄的边,少了几分破光而来的孤傲肃杀,添了几分被笼罩在清光下的温润柔和。
周晋珩随后醒来,挨在易晖耳边说“晖晖早安”,见他盯着那画目不转睛,不满地道:“本尊就在这儿,还看画干什么?”
易晖便转过来看他,双眸微眯,用刚醒来略带慵懒的声线说:“天亮了。”
周晋珩先是一怔,接着抬起手,在某种冥冥的指引下去摸他的脸。即将触到时手指顿了下,似在确认眼前的是实景还是虚幻。
他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伸手便可掌控一切,后来狠狠栽了一跟头,浑身是伤被拽进无边地狱,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好在地球转动不息,寒冬终会过去,熬过漫漫长夜,他又将失而复得的宝贝握在手心。
指尖触上温软的皮肤,周晋珩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怎么会认不出他呢?
整个世界都是漆黑混沌的一片,呼吸间尽是刺鼻血腥的味道,只有他干净、纯粹、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