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宋(美食)(6)

作者:傅支支

那边另一仿佛是婢子的声音,回答道:“蘅娘子一受伤,不仅记不得许多事,还曾有失智之举——上次阿翘回房来哭,说蘅娘子蹙着眉非不许她行跪拜之礼,还要阿翘上桌和她坐着一起吃饭……当场把阿翘吓哭了……”

听到这里,厨房里的阿翘很不好意思,偷偷瞟了一眼苏蘅,却见后者并无责怪的神色,一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

苏葵皱眉,“她怎么竟摔成了这幅样子,伤到脑子了?”

身边年纪稍长的女子听到苏蘅失忆的事,脸色似有放松,微笑道:“她平日张扬,许是老天这次叫她吃亏长记性呢。听说她这几日总是拉着丫鬟厨子在园中的小厨房里消磨时间,也不知要做些什么。不过凭她做什么,长公主是断断不能再放她出去胡天胡地了……”

苏蘅在脑海里的记忆库里过了过,对这个女子的印象并不如姐姐苏葵深刻。

原身若是对某事某物的记忆深刻,那么印刻到她脑子里便是清晰的;反之,则模糊。因此苏蘅则常常有“这个人在哪见过”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感觉。

苏葵想说话,这女子温语笑着打断,“方才葵娘子说她是庶出,可她娘福气薄,还没挣得个名分就死了。都尉到底没有纳了她娘,所以要说庶出也是算不上的。别说您是长公主的女儿,身份不比常人,纵然奴家这些正经伺候大郎的滕妾,只怕叫她一声‘小娘子’也算是客气的。”

那女子言谈间着意强调她是“正经伺候大郎的”,而府中能被称为大郎的也便只有长公主和驸马的儿子苏璞,这人想是苏璞的通房或侍妾。

果然,阿翘在苏蘅小声忿忿,道:“这袁小姐最会挑拨!①她自己也是下等人出身,不过是攀上了大郎的乳娘韩嬷嬷作干娘,倒比葵娘子和长公主还看重出身!若不是韩嬷嬷威重,她上次又失了个……”

阿翘顿住,想起这话不能说,便也不往下说了,只道:“如今这般说话,谁理得她那些……”

这群人说话间往香堂走去,话语声渐稀,远远地飘散开去,不复可闻。

这些人七嘴八舌,阿翘唯恐自家小娘子的脾气上来,叫这些人吃不消。可她看看苏蘅,后者一脸的满不在乎。

苏蘅只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就是姐姐苏葵说的那个“下人用的绞丝大碗”。其实那是个钧窑玫瑰紫釉海棠碗,苏蘅在故宫见过类似款型,去年苏富比以七千五百万人民币拍了差不多的另一个。

对着七千五百万,谁能不盯着看啊。

七千五百万使人折腰啊。当时真该咬咬牙藏起来,万一还能穿回去,那就大发了,苏蘅默默叹气。

阿翘这边还气不过,道是袁小娘多嘴,惯会娇媚,这才得了大郎的脸。

苏蘅淡然拦住她,“理她们做什么,她们说嘴,我又不会掉肉。”再说,这些人讲的话文绉绉,实在不痛不痒,比她读高中的时候班里女生讲的闲话还清淡,苏蘅根本没往心里去。

·

张春娘从这康阳长公主的府邸建成之日便在此供职。她是掌事厨娘,平素沉静,手艺精湛,十余年来素为康阳所喜。

但即便是沉静寡言埋头做事如张氏,在看到苏蘅走进厨房的时候也惊了一下,手中才捞起的大鲤鱼没按稳,“啪”的一声甩尾跳回水桶里。

张氏见苏蘅话不多说撩起袖子准备拿菜刀,瞠目结舌,慌忙要去拦住苏蘅。

还是阿翘把她拉到一边,道是张掌事你别拦了,小娘子是为了出去才有此一举。以小娘子的个性,公主都尉叫她成天闷在府里,闷了大半年,就是不憋死也得憋疯。此一举,不成功,便成仁。

公主府中人素来知道苏蘅是闺阁仕女中的异类,张氏顿时被阿翘这个朴素的理由说服了,非但不再拦,还放下手中活计来帮苏蘅打下手。

没想到,苏蘅的动作却出人意料地干脆利落。

苏蘅先命人取来一口空的大铁锅,将干锅烧热,不切,只以整块猪皮向下烧毛,然后取过小镊子,和张氏等人将猪皮上的残毛料理得干干净净。

然后铺上姜块葱结再蒸,约莫半个时辰以后,肉熟取出,切作麻将块儿大小。再以素油煎,煎到猪皮和猪肉染上一层淡淡的油黄色,下葱、椒、姜、桂略炒,再下糖、酱、秋油,加大量金华甜酒,不著水,末了放几个煮好划了花的鸡子进去,小火焖煨。

所谓“紧火粥,慢火肉”,袁枚老爷子诚不欺世人。

苏蘅又命张氏另起一灶做八宝圆子。

取来剩下的猪肉精肥各半,细细切成小块,然后稍加斩剁,变成肉粒肉糜的混合物,用松仁、香蕈、笋尖、荸荠、瓜、姜之类,斩成细酱,加纤粉捏成团,放入盘中,加甜酒、秋油,大火蒸。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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