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度偏执(146)
但宴听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着华姒把那股委屈想哭的劲儿压下去些,确定他回话了她不会起意又哭,这才摸了摸华姒的鬓发,复又开口道:
“公主还小,须知许多东西并非表面那么简单的,贵妃娘娘有自己的筹谋,但这样对公主的确是她不对,公主这委屈怨愤不是空穴来风,微臣也都能明白。”
他伸出指尖抹掉华姒眼角又沁出的眼泪,将自己心中所想皆娓娓道来:
“但公主且听我说件旁的事,或许公主就没这么生气了。”
华姒闻言一瞬便停止了抽噎,双眼瞪圆了去看宴听,脸上还带着泪痕,看起来好不可怜。
“日前公主还没出事儿的时候,微臣下学出宫,从中宫太子书房出来,远远便瞧见如今后宫圣眷正浓的襄嫔娘娘,在和贵妃娘娘顶嘴。”
“想她一个位分比公主母妃低的,都敢仗着身怀龙嗣对娘娘如此不敬,微臣且瞧着娘娘气得直发抖,却因襄嫔娘娘有身孕而不得发作。”
“公主可知贵妃娘娘从前是侧妃,生是因着陛下还未登基时的夫妻情分,这才封了贵妃。娘娘膝下只有公主一个皇女,在这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深宫六院,公主不知贵妃娘娘的难过之处,夫君冷落,色衰爱弛,空有贵妃之位,但谁又不知圣宠有远比位分重要?”
“您忘了,襄嫔从前是轻慢过公主的,那时候合宫都知,襄嫔私下说您不过一个女儿家,再得娇宠也无用至极。如此轻狂,贵妃早便因此恨上她了。这次得了机会,想来是新仇旧恨一起算,这才出此下策。”
皇宫不比民间,皇家情薄,兄弟尚且阋墙相残,父子反目的更不在少数,贵妃这么些年待女儿好的已经到了娇纵的地步,说她不在乎华姒,宴听是半分不信的。
宴听同她说这话,并非意欲让她强行原谅贵妃的行为,而是同她解释这些,许她知道,她和贵妃乃同气连枝,贵妃总归是她生母,不会毫无缘由地害她,或许连贵妃自己都不知后果如此严重,华姒竟会被吓成这样。她娇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又哪里舍得一朝一夕就不要了,抛弃了?
但华姒心里要过去这个坎儿,否则她一直介怀,恐会伤身伤心。
他其实半点儿不想替贵妃说话,但他心疼小公主哀哀哭泣的模样。
华姒抿着嘴唇似懂不懂,但宴听的话,她向来是听的,旋即就抹抹脸,不再哭了。
小姑娘松开紧攥着宴听衣服的手,打着哭嗝去抓宴听方才被咬的那只手,
“云裴哥哥,我方才是魔怔了,才会咬你的,我不该这样的,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宴听笑了笑,安抚她:
“没关系,微臣知道公主不是故意的,只是一点小伤而已,要不了多久就会好了。”
——其实不是小伤,流了许多血,血肉淋漓的,看着就很触目惊心,但宴听心思自己是男子,也没必要和一个癔怔了的孩子计较。
华姒却一脸愧疚:
“这么严重怎么会几天就好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都有些不敢看宴听了,
“是不是很疼啊……云裴哥哥?”
宴听抬起另一只手,把伤处旁边的衣袖拽下来遮住,还是一脸从容,好像这伤不是他受的一样:
“不疼的,公主别担心。”
他又连忙转移话题:
“药快凉了,公主还是先喝药吧。”
华姒这次特别乖,可能是心里对内疚得很,也不闹着药苦难喝了,捧起药碗就一饮而尽。
喝完以后,华姒还是对宴听的伤耿耿于怀,撅着小嘴给他吹了吹,又期期艾艾地高声唤了宫人和御医进来,要他们去给宴听包扎。
刚撒上药粉,还没缠上纱布,殿门外一阵喧闹,宴听和华姒等人纷纷抬头,就见着锦衣华服的贵妃,提着宽大的裙摆疾步跑来,面上一片焦急之色。
还没彻底近身,贵妃已经下意识蹲身,像从前无数次拥抱自己的女儿的那样,把华姒猛的拥进怀里。
“姒儿……我的姒儿……”
贵妃眼眶都红了,语无伦次地,再没有了半分平日里的端庄雍容。
宴听手上的伤处这时候也包扎好了,御医和其他不相干的宫人都纷纷退出去,大殿瞬间空旷起来。
华姒靠在母妃肩上,眼泪又开始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俨然是还委屈着呢。
“姒儿……本宫的好姒儿,母妃知道错了,母妃往后再不这样对你了……”
贵妃泫然欲泣,声音极轻,满是愧疚。
“母妃先前一直后悔,要是你好不了了,母妃可怎么办啊……是母妃对不住你……不该引你过去……”
宴听垂下眼帘,他一向知进退的,自然也明白这种时候自己没必要待在这里了。他起身拂了拂衣袍,最后看了华姒一眼,冲她使了个眼神,这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