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的外科实习报告+番外(53)
它浑身金色,轻轻的,用喙夹了夹仓庚的手指。
“我也不知,它是我捡来的。”仓庚吹了吹雀儿的羽毛,笑着说,“原来祈大夫也喜欢雀鸟?”
“近来内人在画雀儿,不过想给他一个参考而已。”祈眉也淡淡笑了。
她现下的模样真是温和,相较于之前实在变了许多。
之前仓庚到相府请安时,因为顶撞了她一句,被她用竹简打断了鼻梁,那种火辣辣的痛感似乎永远也不会忘却。
可当初他努力考取功名,在众多女子中脱颖而出,就是为了接近她。无数个夜中挑灯夜读,以致熬得身体格外差劲,方才终于在相府谋得一个可以时常见到她的位置。
未尝想换来她一句:“你滚出去!”
往哪里去?
他苦笑一声:“我真的比不过未虞么?到底哪里比不过他?”
他一直仰望着宣邑,仰着身子,仰着脸,可这一刻却被她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鼻中的鲜血一滴滴落下来,绽开在地面,仿佛一次次醒目的嘲讽。
宣邑把他的下巴钳住,抬起来,“喻仓庚,你自己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这些话是该和你的老师说的么?”她说到这里还嫌不够,补充道,“是为不忠不孝,僭越师长!以后若是再提,我必当把你逐出府去。”
虽然到最后,她还是这么做了。
那时候仓庚便知道,她是永远也不会对自己动情的。后来她死掉了,躯壳之中换了另一个人,这个奢望便愈发渺茫,愈发不切实际了。
这么远远地看着祈眉,看着她与未虞举案齐眉,仓庚只能心道一切都是注定。而彼时祈眉待他的和颜悦色,不过是与众人一样的和颜悦色,不是因为他是喻仓庚。且她根本不认识他,不记得雀儿,更不知道那段前尘往事……
那是他从相府捡回的雀儿。
当日它摔了腿,跌在庭中动弹不得,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他一时心软捡回了它,悉心照顾了三个月,本想等它恢复之后将它放走,可它却不肯离开。
“走吧。”仓庚低低地对它说。
它眨眨眼,身子却一动不动。
宣邑每每见了都觉奇妙,玩笑道:“你这只雀儿好似与你前世有缘,大抵是报恩来的。”
雀儿能逗她开心,他把它留了下来。
*
“你……与宣邑是相识的吧?”祈眉忽而兴起一问,把他问得一傻。
她瞧出来了?
“其实也不是我瞧出来的,而是宣邑的躯体,对每个曾经相识的人都有不同的反应。所以……比方说我遇上一个一眼看去就十分讨厌的人,我便分不清是我在厌恶对方,还是宣邑在厌恶对方。”
仓庚听罢,蹙起眉来:“哦?她很厌恶我么?”
“不。”祈眉却否决了他,“她见到你,是愧疚。”
是很深很深的愧疚,以至于影响到了祈眉对仓庚的判断。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宣邑对他充满愧疚,且深深压抑在内心,不肯告诉他人。
“愧疚。嗯……她应当是。”
仓庚眉心舒展,因着这个答案对她多了几分兴趣,问她:“你没有宣邑的记忆,这些年到底是如何混过去的?”
这问题祈眉倒没有仔细思考过,想来还是因为宣邑中箭,别人都以为她性情大变是因为经历了生死,自然也免不了未虞、长芮和紫恒等人的帮助。
“就瞎混呗。”祈眉笑得勉强,“能像你和未虞一样一眼辨出真伪的人实在太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她自觉演技还不错,招摇多年也没有被人揭发过。
“你可比她好太多了。”仓庚有些感叹地说,“你们俩性子也差太多了,倘我先遇上的是你,结局也许就会不同吧。”
他说着自嘲一笑,末了,又靠近她玩笑一句:“毕竟论起迷人来,我总比未虞强些。”
他一双丹凤眼水波荡漾,眼眶微红,将祈眉的名帖还给了她。大抵前尘往事就此一笔勾销,她是祈眉,不是宣邑,宣邑已然死了。
祈眉接过名帖之后淡笑道:“这个我便不知道了。”说完妥善收好了名帖,侧过身,留下一句声线开朗的话:
“以后若是有病,就来找我。”
说罢,她便毫不停留地踏了出去。
仓庚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口堵的发慌,却又毫无办法阻止她前行的步伐。他捏了捏鼻梁,片刻后,听得耳边传来一两声雀鸣。
大抵果真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他也终于在春日祥和一片之中释怀。
“州牧大人,原来您已经见过她了,那她到底像不像啊?”来往的看客围住了他,个个都十分新奇,想从他口中取得一个肯定的答复。
然而他却道:“不像。一点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