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何处不可怜(重生)+番外(15)
动身这天,三人在城外会合。路惊鸿一身鸽灰细纹长袍,一如既往地低调。陈寻雁抱了剑,向路惊鸿拱拱手道:“恭喜路大人,当天没赶上道贺,今个儿补上。”
路惊鸿略欠欠身,“二小姐言重了,不过都是我该做的。”言辞间神色淡泊自如。
方无应抱臂在一旁冷不做声。
困顿不言沮,高处不自矜。陈寻雁在心里默默感叹:路大人真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君子是也。这样年轻才俊,面对着大风大浪面不改色,经历大起大落心志犹定。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朝廷的肱股之臣。
这么想着,陈寻雁对着她设想中,以后一定会成为社稷重臣的路惊鸿鼓励般地微笑。
路惊鸿不明所以,没轻易出声。方无应皱眉看着,心想雁雁怎么有点傻里傻气的。陈霁交代的事他不能忘了,路上也要盯紧了路惊鸿。
陈寻雁这次乘了马车。前次一月的路程,已看出路惊鸿骑术平平,且他大病初愈,身子应该还有些虚弱,再以她和方无应的速度行马,实在是为难。
若是让他乘马车,一定不愿。陈寻雁只好自己乘马车,主动放慢了速度又让人不易察觉。
这一路有方无应在,一行人走得极为稳妥。
方无应行伍出身,对行军极为熟悉,更何况只是区区十多人的小队伍。
纵使一行人走了官道,也还是依仗着方无应夜观天象,在驿站中及时落脚,避过了几场险些耽搁路程的大雨。他还带路绕过了好几处春季冬雪松动,有塌方风险的地势。直教陈寻雁献殷勤地给他捏肩捶背,笑道“劳方将军大驾”。
前阵子捉的雪狐,路惊鸿没舍得杀,也带在了路上,不过多是随行的侍女养着。
这日中午时分,一行人停了下来略作休整。方无应独自骑马向着远处一片树林驶去。
不多时,方无应驾马而回,手中执着一朵由竹叶编成的花。方无应生得高,陈寻雁跪坐在马车车辕上,由他轻手轻脚地将竹叶花插到鬓角里。
竹绿花影与实心冰蓝耳坠子挨挨擦擦,迤逦的笑眼低垂,笑颜侬丽得化不开。在她眼中,方无应与哥哥陈霁并无不同。
“在马上瞧见了几片新发的竹叶,想着你肯定喜欢。”方无应轻声说着,平时冷冷的眼光也柔了下来。
她是他与陈霁一手养大的少女,倾注了他关于父亲、师傅、兄长的所有心思。自小吃了不少苦的他,要陈霁唯一的妹妹、也是他唯一的妹妹,平安喜乐地无忧长大。
此情此景落在路惊鸿眼中,他只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过身去并不做声。
随着离京城越近,陈寻雁越发幽静下来。有方无应在,她乐得做甩手掌柜,心安理得地享受照顾。成日待在马车中,偶尔与方无应说说话,支使侍女念念话本子,偶尔看看书,只是笑容越发少了。
连路惊鸿都觉着二小姐好似回到了数月前初见的样子,周身好似清溶溶地烟树迷离,旁人近不得身。
当陈寻雁换了一身烟蓝香云纱宽袖长袍,路惊鸿只觉眼前的陈寻雁与鼓叶城那个少女之间的隐隐撕裂。
碧光粼粼的琉璃瓦、朱红洒金的屏风、柚子的寒香、珠罗帐子、冰凉铜钩……她是镇国将军府深堂大院中的高门闺秀。
璎珞珠翠冷冷地反射着前朝的深蓝月光,“她不快乐”,他心想。
青幄绿盖马车缓缓驶进西直门,陈寻雁抬头望望京城的雄伟城门。
京城是一座花团锦簇的城市,隔了层水晶,冰透的灼了人的手。当年十岁初进京城的陈寻雁迷瞪瞪地睁大了眼望着京城,隔着一层水晶,撞破了头也挤不进去。
捡枝挑了帘子,望见不远处人群摩肩擦踵地挤着,又不散开,只一个劲儿地往上瞧,其间夹杂着不少闺阁少女,用帕子掩了面,羞怯地瞧着。噗嗤一笑,“姑娘,大公子怕是在崇清园二楼候着呢。”
陈寻雁回了神,用团扇挑开竹绿窗帘,果然瞧见了陈霁。
崇清园二楼临街处,小窗轻推,陈大公子立于窗扉。墨玉冠束发,白玉带束腰,一身大红窄袖袍,仿佛天地间只着一点颜色。
底下看的人多了,吵嚷了些,皱眉亦是宜喜宜嗔。明明站得不甚高,却有高处不胜寒之意。不敢高声语,恐叫谪仙人随风去。
陈霁望见了方无应一行人,朝马上的方无应展颜一笑,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不是让哥哥在府上等着吗,这样多人,一会哥哥又该恼了。”陈寻雁低笑着收回团扇。
路惊鸿心中大公子芙蓉泣露香兰笑的风姿与眼前的陈霁重合起来,美得宝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