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苑门厅开着，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正中摆着一尊面相慈悲的佛像，一个白色人影默默跪在垫子上，闭着眼睛，手上捻一串手珠，面容沉静。

西太后默默看了半晌，午后阳光亮亮的晃眼，她有些神情恍惚，那个人真的就是昔日的文馨皇后吗？满头的青丝已然全白。

轻轻抬步走上台阶，她静立在门边，低声道：“姐姐，你还好吗？”

文馨太后手上的念珠微微顿了一下，没有睁眼，又默默捻起来。

长宁长公主早已泪流满面，快步走进屋里，跪在文馨太后身边。

眼前的人穿一身素净白衣，满头银丝，就像雪一样白，一样纤尘不染，那曾经美丽的面庞已然苍老，眼底眉间已然爬上皱纹。

泪水扑簌簌掉落下来，长宁轻轻勾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母后……”

手上念珠停了，文馨太后睁开眼睛，看到长宁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

“宁儿……”眼里泛起泪光，轻轻抬手把她搂到怀里。

长宁努力压抑着哭泣声，却还是止不住浑身颤抖，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不尽。

西太后默默转过脸，走开了。两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抬来一张软榻，西太后在软榻上坐下来，看着满园空荡荡的苍白，有些恍惚。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的哭声终于静了，文馨太后牵着长宁长公主走出来，缓缓走过长廊，走过西太后身边，视她如空气一般，不在意。

“姐姐。”西太后轻唤一声。

文馨太后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领着长宁往前走。

“姐姐。”西太后面色不变，又唤一声。

脚下微微一顿，文馨太后站住了。

西太后站起身，缓着步子走过来，默默打量着她，微笑道：“姐姐，好久不见。”

文馨太后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恨我吗？”西太后静静看着文馨太后，看到她满头白发，脸上抹过一层悲戚。

“恨。”

“我知道你恨我。”西太后点点头，“所以我一直不敢来见你。”

文馨太后笑了。

“我把宁儿带来，让她陪陪你，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文馨太后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着西太后：“陛下去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死吗？”

西太后摇头。

文馨太后慢慢笑起来：“因为我要替陛下看着，亲眼看着你是怎么死的。等你死了，我就开心了。”

西太后默然，唇边慢慢浮起一丝苦笑。不再说什么，她转身慢慢走过长廊，淡紫洒金的长袍拖在地上，铺展开一世的华丽和苍凉。

131

夜色低沉，看不到一丝星光。

季文熙站在窗前发呆，窗台上摆着一盆鲜绿的峥嵘花，原本是一个圆球，现在已经抽出两根枝丫，长满银毫的小刺，在灯火下泛着幽黄的光。

“王爷。”珞施端着一碗川贝琵琶莲子羹进来，抬头看他一眼，把托盘放在桌上，“王爷，你的风寒还没好，不要吹凉风了，先把药粥喝了吧。”

季文熙兀自站在那里，没有动。

良久，他轻声道：“珞施，她不会回来了，对吧。”

珞施默默看着他，面上颇有些不忍。

季文熙轻轻抬手，抚摸那毛球上的尖刺，微微用力，有尖刺刺破他的手指，鲜红的血滴落下来。

“王爷！”珞施连忙从袖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递给他。

季文熙摇摇头：“不要紧，二毛的刺很硬，说明长得好。你说，等开春了，二毛会开花吗？”

珞施满脸悲戚，连声道：“会的，一定会开花的。”

季文熙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拿起勺子慢慢喝粥。入口是川贝的苦涩味道，蔓延入喉，又蔓延到心里。

珞施转身悄悄走出去，带上门。刘封正等在外面，一看到她出来了，满眼担忧地看着她。珞施轻轻摇头，两人默默叹气，转身往回走去。

夜里的风凉凉的，冷飕飕地穿过幽暗的长廊，发出一阵阵呜咽的声响。

刘封抬手将珞施揽在怀里，给她挡风。

“王爷知道二夫人出去的事吗？”珞施轻声问道。

刘封摇头：“不知道，我怕他心烦，想晚点再告诉他。”

“其实……”珞施沉默一会儿，幽幽道，“其实王爷他都知道吧。”

刘封默然不语，只是暗暗叹了口气。

珞施露出一丝笑：“其实我看的出来，二夫人是真心喜欢王爷，她不会对王爷不利的。”

“但愿吧。”

两个人慢慢走过长廊，转过弯离开了。

夜里的风呼啸地吹着，冷冷地寂寞地拂过雪青的树丛，落下一地枯黄的碎屑。一个纤瘦的身影慢慢走出树丛，是塞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