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的军队成分很复杂，有茔州的百姓，有原来凌国的百姓，都是惨遭南函凌虐的仇人。如今打到南函，不让那些士兵出气，阻拦他们，很容易产生哗变。哗变一旦发生，整个局面就会控制不住，南函民风剽悍，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一旦被他们钻空子，反扑上来，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的，就会是我们。”季文泰语气很沉重，一字一句压在叶殊心头，“叶儿，我们既然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有时候取舍起来，并不只是对错那样简单。”

“可是殿下，那毕竟是二十多万条人命！杀人的是那些权贵，干那些百姓什么事？就为平掉士兵的怨气，就要把这么些人活活烧死？那些仇恨不会被烧掉，反而会积累的更深！以战止战从来就不是办法，怀有一颗仁心才能成济天下！”

季文泰面色阴沉不定，可是目光却十分坚韧，没有一点改变的意思。

“殿下，你就放过他们吧！”叶殊哀求着，咬牙跪到地上，“求你了！”

“你这是做什么！”季文泰连忙拉她起来。

叶殊挣扎着不要他扶：“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季文泰手上一顿，伸手拦腰就把她横抱起来，大步走出去。叶殊两手被反握在身后，挣扎不动，眼睁睁看着他转到后面一处营帐，将她放在榻上，转身就走出去。

门口守着两个士兵，正愣愣地看着。

“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殿下！”叶殊跳下榻就往外跑，被两个士兵拦下来。

季文泰回头看她一眼：“你睡会儿吧，明天就好了。”

说完转身就走，任凭叶殊喊破嗓子都不曾回头。那一抹墨色修长的身影渐行渐远，在白花花的太阳底下，看上去那般冰冷沉肃。

天色渐暗，莫荏带领的两路军已经退出来，林子西边百十里的一个大圈上都洒上火油，现在正刮着西风，并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两队士兵手举着火把，静静守在林子边上，等待命令。

季文泰站在一处高地，远远看着那片茂密丛林。宋轻扬跟在一边站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下巴轻轻点了点，季文泰沉了口气，心下里某处感觉渐渐沉重起来。

宋轻扬得了命令，去吩咐点火。

大火渐渐烧起来，随着风势向东边蔓延，越烧越烈，火光漫天。远远地映着季文泰的脸色，忽明忽暗，看不清晰。

“王爷！”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色煞白，“小姐跑了！不见了！”

“你说什么？”季文泰心下突地一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小姐把我们打晕，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小姐已经不见了！”士兵满脸惶恐，颤巍巍地嗫嚅道。

季文泰猛然间回头看向那一片慑人的火海，心下沉地像掉进无底洞。来不及多说什么，他翻身上马，旋风长长地嘶鸣一声，奔腾着冲向那一片炽热的光亮。

叶殊满身衣服都浸得透湿，林子里到处都是呛人的白烟，热烘烘的烤得人脸上生疼。

“快跑！往北边跑！”叶殊一边跑着一边大声疾呼。

北边紧贴着柔西高原边上的大雪山，山下长年积着冰雪，火势烧不到那里。

林子里到处都是磕磕绊绊的树枝藤蔓，耳边惨呼声哭喊声绵延不绝，浓烟呛鼻呛眼，她看不清林中情形，只能模模糊糊地看着有很多人影跑来跑去，跌跌撞撞。

“快往北跑！北边！”

叶殊听到右边有小孩子的哭声，摸索着往右去，渐渐听到小孩的哭声越来越响。

直到一株巨大的茶树后面，烟雾缭绕中她模糊地看到，一个季国士兵左手抓着一个放声啼哭的孩子，右手上拿着的，是一柄雪亮长剑。

叶殊惊呼出声：“住手！”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从她胸口透体而出，剑尖滴血，一滴滴落下来，染红了她的裤脚和鞋面。

又一阵风声扫过，天地旋转，叶殊抬头看着远处的火光，慢慢闭上眼睛……

林子里乱，林子外面更乱，刚下的命令让放火，没多大会儿又让救火，这么大个林子早烧开了，怎么可能救得过来？

还未待士兵们抬来水龙，王爷又骑马冲进林子，吓得一波人心惊胆战，惶惶急急跟进去，场面越发糟乱起来。宋轻扬刚刚指挥着抬来水龙，一听说王爷进去了，眼睁得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高声嘶喊着救火，命都要豁出去了。

不知道忙活多少时候，进林子查看的人一波又一波，王爷还未找到，莫将军也还未回。林子边上的火势已经扑灭，不过也早已烧得只剩焦土灰烬，远远地看着林子里面还是一片冲天的火光，水龙抬不进去，只能靠着人力担着一桶桶水扑进去灭火。火势巨大，根本就没办法。宋轻扬急的满身冷汗涔涔，嘴上冒起四个燎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