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番外(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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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争执
如此情境, 刘徇只觉难以平静。
他勉强克制着心胸间因压抑而生出的胀痛感,放开搂住阿姝的双臂, 转过身仰面躺着, 双目紧闭许久,才重新睁眼, 沉沉问:“方才在未央宫,陛下单独同你说了什么?”
这两年来,屡屡谈及太后, 她从未对刘显显露过太多怜悯,他亦知她与刘显无姐弟情谊。饶是她再心地慈软,也不该在这时说出此话,定是方才在宫中,刘显与她独处时, 发生了什么。
阿姝面色苍白, 咬着唇未说话, 披衣起身,自散落于榻上与地上的衣物间,寻出小皇帝赠她的那幅帛画, 仔细端详一番,才递到刘徇眼前。
刘徇方才也已起身来, 坐在床沿处, 垂眸望去,不过一瞬,便蹙眉道:“这是陛下给你的?可有说什么?”
笔法甚妙, 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姐弟,在丹青上都有些天赋。
此画乍看不过一副寻常的宁静田园图,然细纠却能品出其中意味。
老农荷锄归来,便是个耕耘归来之意,“耕耘”通耿允;另一边那少女手捧书卷,“书”同“姝”。瞧那老农凝视少女,而少女毫无察觉的画面,应当暗指耿允对阿姝有窥视觊觎之意。
“陛下未曾多言,只将此画赠我。夫君慧眼明察,定已知晓画中意味。”
小皇帝是在提醒她,小心耿允。这本不难察觉,即便没有提醒,她也定会留心,可这画却令她想起旧事。
前世梦境中,她被幽于大司马府中,偶尔才得见章后一面。平日除却书信外,再难同人往来。就连书信,也都由耿允身边近侍一一查阅方能至她手中。
寥寥信件中,除兄长送来的以外,还曾有过两幅帛画,一幅沧池秋意,一幅椒房冬景,都于正月送至,未见署名印鉴,不知从何而来。她曾以为是太后还怜惜她这个亲生女儿,才悄悄送来的。
孤寂的三年里,她将那两幅帛画奉若珍宝,时时取出观瞻,聊以慰藉。如今才知,却是出自皇帝之手。
那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刘徇始终端详她面容的细微变化,此刻但见她苍白面上虽还残留方才情动的红晕,却已神思不属,隐隐透着对刘显的怜悯意,令他心口一阵剧痛,仿佛被人猛的扎了一刀。
他不复镇定温和,眼眶涨红,霍的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重重吐着胸间浊气,以指节按揉着额角跳动的青筋,压抑道:“阿姝,我费劲心力,说服自己不能将你牵扯入兄长之仇,将你时时放在心上,当作至亲至爱之人护着,你能否也将我放在心间?不过那小儿一幅画便教你软了心肠,日后若你母亲到你面前磕头求情,你是否也要教我直接放了她?”
阿姝面色凄惶,眼中凝泪,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言说,只茫茫然不敢望他,无措道:“可陛下……与我一样,都身不由己,他亦是无辜的——”
“住口!”刘徇厉声暴喝,猛的撒开手,起身连连后退数步,“若谈无辜,我兄长何罪,竟遭此惨祸?他手下诸将又何辜?皆是于汉室有大功者,怎就被诛杀殆尽?有这般能耐,何不去边境抵御外敌,不将真正的逆贼诛于殿前?”
他怒发冲冠,双目圆睁,浑身僵硬,喘息粗重,已没了一点往日的温润君子模样,将深埋于心底的冷漠、狠戾、深沉一一暴露。
他非圣人,压抑两年之久,仇恨一日胜过一日,恨不能将章后一门皆诛灭,哪里还听得下阿姝为那毒妇之子求情之言?
阿姝面上血色尽失,脑中闪过无数纷乱片段,一时泪珠成串,簌簌而落,下意识便要服软道歉,可话至唇边,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只戚戚然望着他,欲言又止。
刘徇立在半丈外,与她冷冷对视,似乎也在等她服软,可许久未等到,只好将胸中愤怒与不平,尽化作一声长叹,满面失望的默默整整衣衫,转身离去。
时值暮春,院中木荫花绽,屋门敞开时,正有莺啼蝶飞。然不多时,却听利剑铮铮出鞘,紧接着便是花木劈断倒地声,一时惊起无数莺蝶花叶,许久,方重归寂静。
院中仆婢皆从未见过刘徇这般怒不可遏的冷然模样,此时俱惊骇不已,躬身后退,隐于角落中,生怕一不留神便被迁怒,好容易见他独自入了书房中,方暗暗松了口气。
雀儿满心焦急,飞奔入内室,见阿姝只是满面寂寂苍白,斑斑泪痕,枯坐于床沿,并未狼狈受伤,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然一颗心才落下一半,又生出许多心疼来。
她自妆奁中取出帕子,坐到一旁替阿姝一点点擦拭泪痕:“阿姝,出了何事?大王从未那般暴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