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BIS系统上黄然的数据开始复苏，于千涅心头石头重重落下，连欣喜的力气都没有了。

给黄然进行了三次大量输血的尹温在一旁的病床上昏睡，在连续输送三次血液之后，他也陷入了昏迷。虽然生命体征稳定，但他这两天肉眼可见地苍老下去，身体佝偻、双颊凹陷，舰医给他用了能量剂和维生设备都不见好转。

“他醒了。”尹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自己十分费力地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嗯，谢谢您，尹老。”于千涅赶紧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并且为之前不信任他感到愧疚，“我没想到输血会对您的身体影响这么大。等到了前线，我马上安排后援舰队带您返回云端修养。”

尹温看着医疗仓慈祥地笑了笑，然而现在他的任何表情在那张干枯的脸上都显得很恐怖。

“他虽然苏醒了，但是这具身体还不算是他自己的身体，是我送给他的身体。”尹温说，“不过质量是很好的，就算你们拿不回他原本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关系。”

于千涅弯着腰问：“您想喝水或者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舰长，现在我想跟您说一些话。”尹温扶着于千涅站起来，他艰难地走到医疗仓旁边，看了看已经恢复原本样貌的黄然，转头恳求他，“舰长，我今天对您说的这些话，如果您后来胜利了，我请求您告诉世人，我尹温的确打开了潘多拉的匣子。但是在我生命的最后，我也曾经试着偿还过我的罪孽。”

“云端的研究所在政权更替中都毫发无伤，云端研究所比云端政权的资历还要老得多。但谁能想到，研究所十几年之前就已经不是追求科技和真理的世界了，里面一直在秘密地进行一项不应该存在的实验。那个人，我只知道他是政权的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到底是多大的官。他牵头进行的这项研究，是我闻所未闻的，这种东西只存在于童话故事或者宗教传说中的事情。”

“但是我被他的计划吸引了，很奇怪，那样荒诞的故事，我就是被他吸引了。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也许比您现在老一些，我是整个研究所最厉害的研究员，有最强的团队，没有什么难题是我们不能破解的。”

尹温停下来，摩挲着内室的桌子，有些自豪地说：“人们都说我的大脑是最厉害的反物质，可以吞噬最辉煌的红巨星，可以抚平最宏伟的宇宙风暴。当然，他们只是夸张，那个年代流行夸来夸去的。刚才说到哪里了来着？对了，我被那个人的描述吸引了，他对我讲述他的一段经历，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但是他向我证明的那一刻，我惊呆了，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说完这么一大段话，尹温终于还是坐在了刚才于千涅坐的椅子上，他细瘦干枯的腿已经不允许他继续站立。

他喘了好几口气，摸摸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太狂妄了，我那时候脑子就像盾牌座UY正在聚变的核心一样疯狂火热。我带领着我的学生们，根据他给我的计划和材料，日夜研究，我们就这样互相激励着，越来越接近这场灾难的边缘。”

“在无数失败品之后，最终我们终于得到了一个种子，它拥有的能力几乎是完美的。无论它被锁在多远的地方，都可以按我们的命令夺取别人的灵魂。我们称它为K1。”

作者有话说：

尹温做什么补偿都不能洗白，他的确是一个天才，他第一个越过了伦理的边界。 研究所的确后来有更多更厉害的人投入到了这个研究之中，但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他向始作俑者证实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然然是一个幸存者，后头会在其他受害者视角验证他的罪恶。

第47章 旧忆

“你说的这个政权中的人，到底是谁？”于千涅盯着他问道，他最关注的是这一点。其实尹温的这段话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所能做的就是悄悄打开信息采集的设备将其完整地录下来。

“您不明白吗，舰长，我不记得他的脸。无论我见他多少次，我都不可能记住他的脸。”尹温哆嗦着手指在空气中晃了两下，“他没有自己的脸，他每天都以不同的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有时候是漂亮的夫人，有时候是小孩子，有时候是个残疾的被烧伤了的可怜人，有时候是动物。我那时候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我不知道看到动物形态的他对我讲话，到底是真的还是我的幻觉，那时候我已经完全被这项研究的副作用击溃了。这就是他让我们相信这种力量存在的最有力的证据。”

“我退出了‘光明’计划，代价是，我的太太和我的儿子，继承了我的头脑和理想的、我唯一的儿子，他们被我留在了研究所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听到过他的消息了。我隐姓埋名地在远航舰队中为军权服务，这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我是故意要忘了研究所的一切。很成功的忘记了，我连我儿子长什么样子都忘了，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那时候我总是在实验室忙碌着。我就记得他锁骨下头有个红色的椭圆形的胎记。他出生的时候，我很高兴地抱过他，和我太太一起好好帮他洗过两三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