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吾秋自打知道楚爷爷是京市戏剧学院的教授后，就存着想去请教的想法，只是近期忙活直播的事情，他便不得空闲，这下得到楚爷爷的亲自邀请，他实在感觉荣幸。

楚爷爷虽然嘴上说当他是小友，可他却懂得长幼，哪敢和楚爷爷称兄道弟，言辞动作都显得拘谨不少。

楚老爷子将方吾秋的反应看在眼底，无奈地摇头笑笑。

两人刚进屋，家里的保姆阿姨就正做好饭菜，和楚老爷子招呼声后，便准备回去。

保姆阿姨一走，楚老爷子见方吾秋表情略显诧异，似在疑惑那阿姨是谁，便忍不住咳了咳，别别扭扭说道：“嗨，我那孙儿给请的保姆，说要照顾老爷子我，但我老当益壮身体好，哪能连顿饭都做不了，年轻人啊就最会瞎花钱。”

原来如此，方吾秋不免有些感叹，真诚笑道：“向来孝心可贵，怎会是浪费。”

流落到这里，他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尽孝了。

也不知道尚在虞朝的家人过得如何，希望不要因为他的离去伤怀，方吾秋默默地祈愿，心里受到莫大的触动，他抬眼看楚老爷子别扭的笑容，就像看到了自家长辈那样。

楚老爷子没有发现方吾秋的情绪波动，邀他落座，饭席间，一边介绍着属市特产，一边问他直播的事情：“我记得小秋现在正在参选主播PK赛，可要加油啊，多吃点。”

没想到楚爷爷也关注着这件事，方吾秋急忙道谢，席间忍不住问起戏曲的事情来。

这是他见过林教授后，总是压在心里难解的疑惑：“楚爷爷，我想问问您有关戏曲直播的事儿？”

哪料到楚爷爷居然直接说：“你是想问林教授的那番话吧？”

“您知道？”方吾秋倍感诧异，拿筷子的手都顿在空中。

楚老爷子深深看他一眼，叹气：“你不知道，办公室都传开了，说有位大言不惭的戏曲主播竟然敢和林教授争论戏曲商业化的问题，我就猜到是你。”

方吾秋愣住了。

他万万想不到当时的一番对话，居然会被传成这般。

“这事儿也是林教授不对，刻意夸大了事情的起因。”楚老爷子摇摇头，继而真诚地看着他，徐徐道：“小秋啊，你要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这样才能不断往正确的方向走，如果连最开始都怀疑自己，那么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坏的，明白吗？”

席间一片安静，两人都看着对方。

“我明白您的话，正是因为相信，所以我没有否认林教授的言论，但我想知道，究竟怎样的直播才是正确的呢。”方吾秋神情略带着些苦恼，抬起眼睛，清泠泠的声音突然很低：“每回直播前我总在想，这次的直播能让一位观众重新认识并且喜爱戏曲就好，但也仅此而已，我知道这样不够，却除了安安生生的唱戏，无从下手。”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眼里绕着解不开的结。

“不要带着目的，随心些。”楚老爷子劝道。

方吾秋清亮的眼睛染上焦虑，茫然地咬咬唇角，心里缠着乱麻，苦笑：“但我已经没办法不带着目的了，从前我只想好好唱戏，全心全意的欣赏和沉浸。可当我发现因为我的直播，让很多观众错误的理解戏曲是快消品，是玩笑，随意或恶意，那时我就知道，没有目的的行事，很容易让生活一团糟。”

他说完，恍惚很累，心里一半是欢喜，一半是担忧。

方吾秋真心将楚爷爷当成了倾诉的长辈，言语没有丝毫隐瞒，目光求助的望着楚老爷子。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带来的流量大到如此。

也第一次意识到这里和虞朝戏班的不同，谁也不知道网线的对面是怎样性情的人，而他能做的，是尽最大的努力引导。

方吾秋问的难题很清晰，楚老爷子很快想明白对方在顾忌什么。

他庆幸能结识方吾秋，这个年轻的少年，初逢网络时代带来的荣幸和玩笑，手足无措却也尽心尽力。

楚老爷子慨然笑道，状似随意地问他：“小秋，你现在冷吗？”

方吾秋猛地懵了，表情傻乎乎。

眼下天气正是夏季炎热时，纵然今朝有雨水落下，也没能到冷的地步，只是楚爷爷家里开了空调，带着些微冷气拂绕在身上，确实有几分冷颤，他便老老实实点了点脑袋。

楚老爷子笑了：“那你可愿意添几件衣物？”

方吾秋摇摇头。

“这就是了，凡事切记过度，心中总要有尺标，一味的刻意宣传戏曲不可取，但一味的固步自封又岂能让戏曲焕然新生？”

为什么要因所谓的清流和文化骄矜，而放弃商业，两者本可以融合。

鱼与熊掌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