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杳杳(85)
沈辞挑眉看她,“从前倒是没见你这么小女儿情态过。”
谢杳咳了两声,“总归是……”她琢磨了许久方才底气不足道:“授受不亲。”
沈辞颇有些好笑道:“怎么,你亲都亲过了,还想抵赖不成?”
这要论起来,先前他若是说丝毫不介怀谢杳同太子走得近,是万万不可能的。也就是隔着道教居士这层身份,坊间才没什么风言风语,顶多是认定谢尚书站了太子的队。
大兴重道,虽说开国来还未有后宫妃嫔出身道观的先例,但也并非是全然断了可能,毕竟道教中人并不忌婚配。
于情之一字上,大多数人是看不清的,饶是沈辞也不例外。他对谢杳心中所想是约莫有个底的,可谢杳同太子来往过密,言语中又总隐隐有维护之意,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他便拿不准起来。
他怕小姑娘与他亲近是依着小时候的惯性,他怕小姑娘心底仍是拿他作兄长的。一旦有了这念头,便见风就长,面上虽不显,心里头却是听得她与太子如何如何就要泛酸的。
直到那日她仰头一吻,封缄了他所有的猜度。沈辞这才发现,原一直囿于其中看不穿的人,是他自己。
此时他眉眼俱是温柔,仿佛春风吹开了江南的柳,两两相望间看得谢杳心跳一滞,本就有些红的脸更是升腾起一片火烧云。
谢杳把头偏到里头那侧,“啊好生奇怪我怎么头也痛了呢?看来是得再睡一会儿。”
她年纪还小,沈辞不想逼得太紧,倘若再吓着了就不好了,便也不再提起,顺手给她掖了掖被子。
谢杳本是装睡,谁成想闭了一会儿眼睛竟当真睡了过去。
五日的时间确也不难熬。待到谢杳被恩准能下榻走动时,已经像根大雨淋过奄奄一息被太阳一照又生机勃□□来的小草。沈辞抱着胳膊倚在门边,看她欢天喜地在院子里转圈儿的模样,带笑道:“你这大病初愈倒真像重活过一回,高兴成这个样子。”
谢杳脚步一滞,眼中闪过一霎的警觉,又迅速消逝。
沈辞见她不对劲,还当是她玩疯了忘记了身上还有伤,一不小心又牵扯到了伤口,皱着眉到她身边来检查她肩头,确认过伤口没裂开才长出了一口气。
沈辞低头看她,刚想说她两句,却撞进小姑娘澄澈清润的眼瞳里,下一刻小姑娘单手抱着他腰,贴进了他怀里。
他到嘴边的话就这么生生咽了回去,反手抱住她,又不敢用力,只松松环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
阳光很好,大片铺陈下来。时已初夏,隐约有几声蝉鸣响起。这不是个好年岁,在他们驻足的这处府邸外,还有着干渴的田地,逐渐有些苗头的蝗虫振着翅,在更远一些的京城,错综的势力蠢蠢欲动,棋局永无尽头,黑白子交错,至死不休。
可谢杳这一刻贴在沈辞胸口,听得他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连带着她的心房也在震颤,忽的就想从这些做不完的事情里抽身出来,就一小会儿就好,让她有机会心无杂念地拥抱他。
两人静默着相拥了许久,谢杳抬起头来。
沈辞将她鬓边一缕碎发收回到耳后,“你身子底还虚,不宜受舟车劳顿之苦,还得在此处住上一阵儿。”
谢杳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左右有个现成的由头。她垂眸想了想道:“再过十日罢,再过十日我们就回京。”
沈辞将她头上一支发簪扶正,“这么急?”
谢杳一挑眉,既是他说急,那就是不用急,当即又加了五日,“半月。不能再耽搁了。”朝堂之上风起云涌瞬息万变,时间拖得久,她怕会误事。
两人这话说得讨价还价一般,沈辞笑了一声,应道:“好。”
不过自这日起,谢杳既然已好转,沈辞再夜夜守在她房里就说不过去了,兼之谢杳心疼他在自个儿房里夜夜不得好眠,只能在椅子上将就过去,便将他轰回了他房里。
沈辞往回走,步子比往常慢了许多,终于在他到房门前一尺远的地方之时,谢杳开口道:“等等。”
沈辞回身,还未来得及开口,谢杳努努嘴示意了旁边叠起的被子道:“把你那床锦被一并带回去。”那被子沈辞没怎么盖过,全是谢杳前些日子惧冷,他顺手拿过来给她加了一床。
如今谢杳不怕冷了,倒是过河拆桥得彻底。
沈辞叹了一口气,拿上被子往回走,端的是一身落寞。
谢杳望着他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
诸项事务回到原该有的轨道,沈辞手头的事儿又多起来,不过再怎么多,也好过在京城的时候。他自有一套处理这些事务的方法,很是高效,往往这些个事儿半日就做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