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杳杳(161)

作者:雪满头

往后的一切都像是不真切。宫墙巍巍,四处皆伏着森然的冷光。谢杳一路被引到高处一座阁子上,底下像是搭好了一个血肉铺就的戏台子,戏正唱至最后一折。

太子这地选得倒也讲究,眼前不远处便是元明殿,元明殿正中那把龙椅,古往今来多少成王败寇生于其上,死于其上。

宁王领兵一路杀至此处时已近穷途末路,身上的血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原是人血也分不出个高低贵贱来。

在他领兵杀入宫门时,京郊的大军骤然遇伏。郑华钧原本是该带人亲去城门接应,此时却领兵将整个皇宫围成了铁桶。

他身边的禁军倒戈相向,好在他近身的都是些亲卫,人数也不算少,杀出了重围,一步步逼近元明殿——缘何是元明殿,穆远自己怕是也说不明白。

就像某种刻入骨髓的执念,哪怕知道胜算尽失,可总忍不住,想走得近些,再近些。

圣旨就是这时候下的。起兵谋反,这是板上钉钉的死罪。无论成与不成,这是帝王藏在最深处的一块人尽皆知的逆鳞,是足以耗尽他叫一声“父皇”的那人对他仅剩的所有侥幸的希冀的。

可这不够。身为皇子,即便是死,也会死得体面,不过是一杯鸩酒三尺白绫,牢房的门一关,便是一世的体面。

谢杳看着太子宣了圣旨,看着穆远身形一晃,撑着剑稳住,血红的双眼近乎癫狂地望向元明殿。

她拿起案上一把弩,搭上箭。□□是她一早就吩咐雁归备下的,这种弩机关制作得精巧,比之弓箭来说更易掌控一些,也不费什么气力,正适合她。

谢杳本以为自己此刻该多少有些高兴的,亦或是有些翻涌不息的恨意。可她都没有,她心原上也像是覆了一层厚厚的雪。

她面无表情地将□□抬高了一些,正对准宁王。

雁归上前半步,欲言又止终是又退了回去。

谢杳的手指扣了上去。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有一连串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她便自后被收入怀中。

沈辞一身轻甲未除,身上还有杀进来时染上的血迹。他低低叹了一声,手把着她的手,将□□向下压了压,却轻轻将她的手撤了下来,紧接着按了下去。

箭离弦而出,正中宁王胸膛,整根没了进去。

沈辞松手,□□掉落在地。他轻声道:“你既是不喜欢这些,就不要碰。手上一朝染过血,就一辈子也洗不掉了。我不是说过么,凡事有我,你不喜欢的,我替你做就是了。”

谢杳一声不吭,只回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他。

同日,皇上驾崩。

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是在对外同突厥冲突不断的时候,新帝的登基仪式迅速定了下来。

当夜里,还未登基的新帝为松山观一案平反,罗列了已死的穆远的诸多罪状,将其废为庶人,尸身不入皇陵。

京中这才知晓,辛摇并非是辛摇,而正是当年的谢杳。

新帝又一连修书数封,快马加鞭送至边疆镇国公沈征手中,允战。

嘉宁元年,继位大典。

继位大典上诸项繁琐而隆重,好容易才结束,谢杳这几日都未曾好好歇息,观完礼当即便有些撑不住。

马车的车轮碾过积雪,谢杳抱着只热得有些烫手的汤婆子,身前披了狐裘,倚在沈辞怀里,强撑着眼皮道:“阿辞,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睡罢,到了我叫醒你。”

这句话谢杳并未听完全便意识一沉,昏睡了过去。

算不得长的一路,她恍恍惚惚像是梦见了好多东西,前世的今生的活着的死去的,故人和旧事历历在目。

她梦见青草地几度枯荣,梦见桃花几度开落,最后眼前却只余下白茫茫一片。

又是那片莽莽雪原,天地间皆是落寞的白,回身望过去,唯有她一行足迹深深浅浅蔓延至远方。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又驻足。

可是这回却没了引她醒来的铜铃声声。

谢杳只觉得好累,无法言喻的疲乏感蔓延至四肢百骸,累到不想睁开眼睛,就这么顺势躺倒在白雪之上。

可下一刻她却听见了什么人在说话,茫茫然坐起身来。

这一句清晰得多。她听见有极为熟悉的声音,熟悉到像是刻在了魂灵深处。

“杳杳,醒醒,到家了。”

谢杳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

镇国公府府门前大红的灯笼照亮夜色,在寒风下摇摇晃晃,暖色的光晕瞧着就让人觉得暖和。

她还有些迷迷瞪瞪的,没从梦境中回过神来,抓着沈辞的衣襟看了他一眼,分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沈辞低声笑起来,先下了马车,而后回过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府里走进去。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