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863)
殷人离每年入京述职,皇帝都会留他长居半月,君臣探讨政局,十分投契。然而那一年,便是因为这位皇子太过胡闹,皇帝心绪心绪不佳,殷人离只在京城留了不到五日,述职结束就离了京。
他之所以对五皇子的印象那般深刻,便是因为那年他匍一回京,人将将下船便收到了好消息,他家爱妻已查出三个月的身孕。
后来这些年,他手上的一只暗卫队伍,也断断续续搜集了一些皇子的消息。
其中事关这位五皇子的部分,前后加起来寥寥数语,所说的不过是一位纨绔皇子略略有些收敛行止,皇帝这位老父亲心中略有安慰。
而最后一次得到五皇子的消息,便是这位皇帝最钟爱的子嗣,遇刺身亡。
殷人离过往数年担任羽林卫与暗卫首领,杀伐决断,对人下杀手时何曾眨过眼。
之所以他还未痛下杀手,除了这位青年曾主动说出过“铁匠被人掳走”一事,还有一处存疑,便是五皇子之死。
此时站在牢房里的青年与七八年前他所见,已有极大的不同。
不见一丝一毫的纨绔相,除了年轻人的一些本性,也确然有些朝堂之人的城府。
只凭面相,他不能准确判断眼前人是否真是五皇子。
可人有相似,便是他的妻妹青竹,也与那位假冒的“王妃”有三四成相似。
他看着眼前神情已有些脆弱的青年,冷冷道:“五皇子已死,背后操纵你之人,竟未告诉你?”
萧定晔面色苍白。
父皇既然已向外发出昭告,除了说明随喜同三哥的周旋已落败,还说明,祖母、母后和父皇,现下极可能已处于险境。
他竭力忍住心中撕裂般痛,面上缓缓浮上点点笑意:“听闻殷大人爱妻如命,可自从捉了我来,所言皆是朝堂皇子,半句未问过贵岳丈。可见传言太过夸张,真相也不过尔尔。”
殷人离瞥他一眼,再不说话。
寂静中终于传来脚步声,有人稳稳,有人踉跄。
萧定晔目光登时盯向黑寂的远处。
待几人到了近前,行在最前面的姑娘立刻踉跄扑上前,望着栅栏另一边的青年,哽咽许久,方唤出一句:“公子……”
萧定晔从栏杆里探出手臂,要抚上她的肩膀,最终却落在她的面颊,低声道:“莫说什么公子丫头,我已承认你是我的妻。”
她见他并未遭受逼供,立刻转首望向殷人离:“不错,我是他的妻子。极多消息,我知道的比他多。你若敢再对我二人轻举妄动,我立刻吆舌自尽。你家老岳丈,永生难回!”
她转头望着萧定晔:“你知我的病再也好不了,多活少活不过是三五月。我先你一步走,在黄泉路上等你。”
萧定晔明知道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殷人离听,心中却也悲痛难忍,眼眶中已蓄上泪,低声道:“如若你先走,为夫定然不会让你等的太久。”
萧定晔将她面上泪水拭净,转头望着殷人离:“殷大人若想知道的更多,该知如何做。”
殷人离望他半晌,向长随使个眼色。
长随上前解了猫儿身上绳索,面无表情退后。
萧定晔见猫儿双臂依然软塌塌垂在两侧,不知她是在被捉拿时脱臼,还是被人拷问时。
他极快将她要害处粗粗检查过,方略略松了一口气。
好在暂无旁的伤处。
他一只手覆上她的一边臂膀,低声道:“会痛……”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将脑袋靠近离他最近的栏杆上。
他一吆牙,两只手倏地用力,快刀斩乱麻将她两只脱臼手臂极快接上。
她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肩胛处剧痛,只额上已浮上一层冷汗。
殷人离站在监牢边上,瞧见这夫妻二人眷眷情深,虽觉着于逼供有利,却也生了些不忍出来。
他扬声向长随道:“这位王夫人,原本关在何处?”
长随恭敬回道:“暂且关押在内宅仓室,放置闲置碗筷的屋里。”
殷人离短暂思忖,方道:“去收拾一间客房。”
长随听闻自家主子竟似要款待人,忙道:“大人,这贼婆娘凶残的紧,此前出手戳穿了暗卫的手筋,方才来之前还咬伤了人……”
殷人离缓缓看向殷人离,道:“若说本官虐待了你家妻室,她伤了我的人,险些废了他的功夫。你一身暗器,又伤了我二十余人。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猫儿倏地转头,当先冷笑一声:“大人真是本末倒置,你若不出手捉拿我夫妇,我们又怎么被迫出手?”
殷人离淡淡一笑,道:“王公子若实话实话,王夫人自然受不了什么苦。可若有所隐瞒……”
他语声渐凉:“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