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684)
身无分文,多了个拖油瓶,处境雪上加霜。
待再要前行,耳边炸开一声“阿狸”。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往路边逃窜,躲去一棵树背后,却听那声音继续道:“阿丽,你跑去了何处,吓坏了我。”
原来是一个陌生青年同走失的心上人重遇,此时一脸愠怒,正在教训那姑娘不该乱走。
她长吁一口气,重新混进人群,继续往前。
几丈之外,原本要向她追过去的萧定晔,望着方才那一幕,脚下一顿,心中抽痛难忍。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离了他,仿佛惊弓之鸟一般,有一丁点儿风声便要逃开。
她在前面继续前行,他不远不近缀在她身后,无数次想近前,又无数次觉着不是个好时机。
她是个刚烈的姑娘,若拼着命的挣扎,伤了她自己,却不是他本意。
况且她怀里还有一只猴……
此时她在前面一个小摊停下,他便也停了脚步。
她足足看了近一刻钟,方抬腿往前。
待他经过那小摊前,心下又是一阵抽痛。
这是一个套圈的小摊。
地上放着各式或贵或贱的物件,花点小钱但凡能套住,便能带走。
四方的一块场子,在套圈范围的四个边角,各放着一只泥猫。
这泥猫与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许久许久之前,他曾出于一时兴起,套了只小泥猫给她。
那礼物给他送出的随意,甚至有些拿不出手,可她却极为喜欢。
后来在皇陵里,泥猫的系绳被割断,离了她身,她曾惦记了许久。
她继续往前,到了一处卖糖糕之处,鼻中闻着那油香之味,腹中立刻咕咕两声。
晚饭还没吃。
她又低头望着怀中的猴儿。
猴不能吃。
生猴更不能吃。
此时猴儿不知因何,又开始吱吱乱叫。
她摸了摸它脑袋,带它继续前行,待到了前方河畔,站在桥上,她方解开它颈间的链子,心中想着:
“我养不起你,也养不活你。我是胡猫儿,该回龚州去。你是猴子,该回山中去。”
她再摸摸那猴子脑袋,无声的说了句“去吧”,它立刻窜下桥,扒拉着树杆上了树,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萧定晔远远望着她,心中明了她对自由的执着。
心中一阵伤心又一阵爱怜。
这姑娘并不懂,她方才掏出所有银子买下了猴儿,她以为她做了善事。
殊不知,却进了人与猴的圈套。
她现下放了猴,不出一刻钟,猴儿便会顺着原路跑回去,与耍猴人团聚,满心欢喜的吃着耍猴人奖励它的果子。
下一场猴戏,耍猴人继续甩着鞭子抽打猴儿,骗上几个心肠软的路人买猴儿。
什么都没有变,唯一不同的是,她身上少了银子,耍猴人身上多了银子。
此时天际一声长啸,繁盛烟花在空中炸响。
红蓝绿黄的各色烟火,将整个天空点缀的仿佛宫里的御花园,美不胜收。
人间欢腾声一片。
猫儿站在桥上,抬头瞧着这烟花,感受这热闹,一时觉得孤寂万分。
她来了大晏整整四年,她没有消极的生活。
她一直在努力。
她也想要融进来。
她像个孤魂野鬼一般在这世间飘荡,想要寻一处归宿。
可事与愿违。
这世间,没有平顺路让她走。
她望着天际的烟火,于这人间最热闹的时候,涌上最苍凉的心绪,面上缓缓流下两行泪。
一位憔悴至极的青年缓缓上了桥,站在她身畔,探手替她抹了泪,哑声道:“阿狸……”
***
三更的女儿节已到了尾声。
还有些许陷入情网的小儿女难分难舍。
高高桥上,一位衣着清凉的姑娘被一个憔悴的青年搂在怀中,已整整过去一刻钟,青年还没有松开的迹象。
这像一个模范典型一般,给了其余的小情侣莫大的鼓励。
众人纷纷效仿。
从桥下到桥上,上演了一场群体性大胆表爱的场景。
又过了近一刻钟,萧定晔终于开口说话:“怎么拿回银子和印章,我有主意。”
打蛇打七寸。
猫儿在过去的近两刻钟里,早已想好了各种无情拒绝、冷漠告别的话。
因为这一句捏了她七寸的话,全然坏了计划。
五千两重要,还是尊严重要?
若她在青楼里险些吃了亏之后思索这个问题,她一定会说尊严重要。
那时她袖袋里还有二十两,能苟延残喘。
现下身无分文,方才买猴子的时候,早已经意识到了巨款的重要性。
此时再纠结五千两和尊严孰重孰轻,她内心的天平开始倒戈。
萧定晔敏感的捕捉到了她的纠结,立刻加了一把火:“明天这个时候,银钱和印章就能到手。五千两,够你买整座山的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