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667)
她缓缓睁眼,斜眼瞟他一眼,冷冷道:“你拘着我,你就等着五宝回来血洗你满门。”
他抬脚进了屋,坐去椅上,低声道:“凤翼族诸头人只知你失了踪,他们暂且还不知我寻见了你。”
她再睨他一眼,续道:“你并不是寻见了我,你是骗了我。你装成五宝的模样,骗我现身。”
他静坐半晌,方道:“王兄弟现下还未现身,也无消息送回。他是否还活着,还是两说。”
她倏地坐直身子,目光中立刻浮上恨意,急喘几声,方吆着后槽牙道:“活着艰难,死却容易。若他真的已死,我大不了跟着他去。”
王三心中猛的一抽,半晌方道:“你对他的情意,就那般深?深到要和他同死的地步?那我呢?我同你既有亲事,又对你有情,我呢?”
她冷冷道:“你拘禁我,还想我对你有何好感?你可知什么对我最重要?是自由,世界万物于我,都没有自由重要。你取走我最在意之物,却奢望我对你生情,不可能!”
他捂住心口急喘几声,方道:“我拘你是为了你好,诸头人的眼线还在城里四处寻你。”
她闻言,不由狐疑望着他:“你诳我?”
他摇头道:“我不敢诳你。你为何要逃开,可否告诉我实情?”
她静默半晌,低声道:“你先告诉我,五宝可还活着?你是地头蛇,我不信你没有消息来源。”
他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道:
“五百死士,其中有一百专程传递消息。有事时传信,无事时不传。
这一百人有特殊构成和消息传递方式,绝不会全死。
到现下,我未收到过一回音信,便是代表,并未发生大事,王五宝没有死。
他到现下还未回来,该是临时发现了什么端倪,转去处理,是以耽搁了脚程。”
猫儿将信将疑。
然而现下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她纵然不信,却也再无旁的法子。
她从床上坐起,道:“我此前曾说过,圣女毒发已死,并未骗你。我曾死过数回……”
她将她在废殿如何撞柱而死、如何掉进金水河淹死、如何被泰王鞭打致死、七伤散毒发时如何疼痛而死、伴驾去皇陵时如何被凤翼族族人割腕致死、在宫变时如何七窍流血而死一一道来。
那些过往的每一幕,都是痛苦。
每一次回忆,就像在重新经历一回。
如大井一般的皇宫,在她离宫后的两年,她还偶尔在噩梦中窥见它。
待她从噩梦中惊醒,总要窜出房门,看看外间到底是民间,还是皇宫。
她诉说完过去的一切,抬头定定望着王三:
“淑妃出自凤翼族,泰王有凤翼族血脉。族人将我逼迫至此,你如何忍心要我接受圣女的身份,等着不知哪一日,又要将过去所经历的,变个花样重新经历一回?”
王三肝肠寸断。
他能分辨出,猫儿这回说的是实话。
她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只会比她陈述出来的多很多。
他握着她手,哑声道:“我……”
他半分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和她的遭遇相比,任何语言都是苍白。
他再不敢提亲事。
只要他坚持亲事,就是要逼她认了圣女的身份。
他不敢。
他舍不得。
她由着他牵着她,央求道:
“你放过我,可成?你对外放出消息,说寻到我的时候,只余一具尸体,可成?
泰王阴险狡猾,人脉不知多广。他随时能寻到我,将我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
你忍心看到我被害死,腐烂,蛆虫从我的尸身中钻进钻出……”
“够了!”他再也听不下去,哑声道:“你让我……想一想。”
等王三再出现在猫儿面前时,已过去了三日。
他含笑道:“今日天光晴好,你同我外出走走,可成?”
时已六月。
广泉府知名盛景“荷塘晓月”人来人往。
菡萏池中小舟穿梭,偶有相撞,引得船上俏皮女子嬉笑不止。
王三摘了一片荷叶递给猫儿,笑道:“你解毒醒过来时,当先着急的便是容貌。若日头将你面上晒脱皮,你怕是又要打砸。”
她接过荷叶顶在头上,挡着日头,同卖零嘴的小船招手。
小船立刻驶近,船上的小姑娘巧嘴介绍着买卖:“阿姐同姐夫一对璧人,食一碗藕粉,一生粘连相守,最是寓意好。”
猫儿笑道:“你这小娃儿倒是知道什么是寓意好。”
她选了两碗藕粉,又点了酒糟鹅爪等若干零嘴,由着王三付了银子,方在船上悠哉享用。
王三想着方才那小姑娘的话,心中叹了口气,一勺勺将藕粉吃尽,又默默划着小桨在荷花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