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558)

作者:七月初九

果然外间忽的有人懒懒道:“出来吧,还要藏多久。”

猫儿心里咯噔一声,不由转头望向身畔的萧定晔。

黑漆漆的炕洞里,她身畔的大胡子青年紧紧握着她的手,蹲在原处,如岩石一般岿然不动。

她狂跳的心慢慢平息。

外间的人等了许久,见这句话并未诈出人来,方同另一人道:“走,还有几批兄弟要沿途继续寻找,我等先离去。”

一阵脚步声而去,久久的沉寂后,萧定晔终于道:“这回该真走了……”

两人七手八脚从炕洞里爬出去,还未来得及将满头黑灰擦拭,他便将屋里重新作出有人生活的痕迹,继而道:“走,再耽搁下去,又会有人前来搜寻。”

猫儿身子一滞,问道:“要逃去何处?”

他艰难的望着她,低声道:“这般搜寻力度,只怕整个衢州,包括乡下都极危险。衢州往下是苍州,我们先去往苍州,再看情形。”

苍州……猫儿脚一软。

那处她虽未去过,然而却知道,是个离衢州有十日马程的地界。

马都要跑十日,人的两条腿呢?

她抬头望着他,喃喃道:“萧定晔,我为什么要遇上你?”

第308章 但凡是你,都不成(二更)

夜色如水。

乡间的夜晚,有一种舒朗怡情的美。

月光下,一个蓬头垢面的农妇蹒跚着脚步赶路,无暇欣赏夜色的美。

非但无暇欣赏夜色,她还要增加负能量。

她满脸的生无可恋,口中拉着哭腔咕囔着:

“……想我夫君。

想我忠厚老实的夫君。

想我忠厚老实、没有花花肠子的夫君。

想我忠厚老实、没有花花肠子、中了软筋散、能让我为所欲为的夫君……”

她这句话已经车轱辘一般念叨了三日,行在她身侧的另一个蓬头垢面的农夫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头,吆牙切齿道:“花掌柜,住嘴!”

她住了嘴,也住了腿,站在月下望向他:“我为何要住嘴?你不喜欢听?”

他沉声道:“不喜欢。”

她又问:“你为何不喜欢?可是因为听着心里难受?”

他应道:“难受至极。”

她点点头:“好……”

抬腿继续前行。

“……想我夫君。

想我忠厚老实的夫君。

想我忠厚老实、没有花花肠子的夫君……”

他一把拉住她,目光定定望着她:“你就如此不想与我有难同当?”

她连看他都不想多看一眼:“我又不想与你有福共享,为何要与你有难同当?”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苍州我有人,若你我能进苍州城内,我便将你留在苍州。过上半年一年,风声不紧,或者他们将我杀了,你自然就能安全。”

她闻言,立刻点头:

“你故意这般说,以为我会舍不得是不是?不,我舍得的很。

我出宫两年,本就自称寡妇。你真死或假死,是普通百姓还是皇帝,于我没有任何区别。”

他一吆牙:“你!”

她再不理会他,继续往前行。

月光如水,月下的田野孤寂而冷漠。虽多了两道人影,瞧着也不过是夜中行走的鬼魂。

猫儿此生,第一回 过上了真猫的生活。

昼伏夜行。

白日在林中、山谷潜藏,躲开沿途搜捕的官差、兵卒、鬼祟路人。

夜里才趁夜赶路。

这一趟成亲,为何衍生成一场逃命,她怎么想怎么没想明白。

但她却明白一点。

天家贵胄是不能轻易下凡的。

他们就该高高在上,用眼角看你,用嗓子眼哼你,用权势压迫你。

如若有一日,他们突然起了助人为乐的兴致,想出手救一两个人,那么被救之人原本还能得个痛快的死法,现下却要不得好活。

如若让她在“被人丢下山崖摔死”和“长途跋涉、双脚磨泡、人不人鬼不鬼、饥渴难耐……最后被人捉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两种死法里做选择,她当然选好死的那一个。

原本萧定晔算她的救命恩人,然而现下她去被牵连的有家不能回、有汉子不能嫁,过上这种野人一般的生活,她反而要怨恨他。

泰王捉拿她根本没有必要,他就是冲萧定晔而来。

她是个被殃及的池鱼。

若死也就死了,若有幸逃得一命,也不过是这茫茫人间的一只蝼蚁。

而萧定晔却不同。

他若死,自然和她一样。

可若活,他是要当皇帝的。和她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她凭什么跟着他蹚这条浑水?

她生无可恋的在前行走,他看着她脚步越渐蹒跚,拽住她手臂,半蹲在她身前:“我背你。”

她一步绕去他身侧,要继续前行:“我夫君才能背我,他还在龚州等我回去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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